夜色渐深,市委家属院的灯光温柔得象一层薄纱,将白日里政务的紧张与繁忙轻轻包裹。儿童房里,承稷和悦兮已经在刘阿姨的哼唱声中熟睡,小脸上还带着玩耍后的浅浅笑意,呼吸均匀而绵长。客厅里,茶几上散落着几本翻卷了页角的儿童绘本、拼到一半的木质积木,盼盼正弯腰逐一归置,指尖划过孩子们的玩具时,动作不自觉地放轻。周瑾靠在沙发上,松开了紧绷了一天的领带,指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却越过客厅,落在儿童房虚掩的门上,眉宇间褪去了职场的锐利,多了几分为人父的沉凝与思索。
盼盼收拾完东西,坐到他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她敏锐地察觉到丈夫的异样,轻声问道:“怎么了?今天回来就没怎么说话,是扫黑除恶那边有阻力,还是森林城市的规划遇到难题了?”
周瑾握住妻子的手,那双手带着居家的暖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少有的尤豫:“盼盼,今天调研回来,看着承稷和悦兮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我突然冒出个念头——孩子们快三岁了,该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了,是不是……该送他们回京都了?你也一起回去。”
“一起回去?”盼盼闻言,神情微微一怔,指尖下意识地收紧。这个话题,其实象一颗未说出口的种子,一直埋在两人心底。之前金澜局势动荡,周瑾刚接手市委书记的重任,千头万绪都要亲力亲为,根本无暇顾及家事。如今丈夫主动提起,她知道,这是必须正视的现实决择。
周瑾转头看向妻子,目光里满是为人父的考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你也清楚,咱们这样的家庭,孩子的成长从来不止是吃饱穿暖、无忧无虑那么简单。京都有全国顶尖的教育资源,从幼儿园到中学,像实验二小、史家胡同小学这些名校,不仅教知识,更注重眼界和格局的培养。更重要的是,那是他们终究要融入的圈子。咱们两家都是世家,子弟的成长,除了书本学问,更要从小耳濡目染那种家国责任的氛围,接触同龄的伙伴,慢慢创建自己的人脉网络——这不是功利,是‘不脱离阶层’的传承,也是他们未来要承担相应责任的铺垫。”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我现在刚在金澜站稳脚跟,扫黑除恶刚铺开,森林城市的规划才起步,港产城融合也到了关键节点,实在分身乏术,不可能随时回京陪他们。如果你们留在这儿,我既顾不上照顾你们,也给不了孩子最好的成长环境。长远来看,是不是反而眈误了他们?”
盼盼安静地听着,眼神复杂。她出身将门,从小就在京都的氛围里长大,深知那种环境对一个人眼界、格局的塑造有多重要。她心疼孩子这么小就要离开父亲身边,也不舍得与丈夫两地分居,但更清楚,有些选择从孩子出生那一刻起,就带着传承的重量。
“我明白你的意思。”盼盼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全然的理解,“金澜的教育资源和京都比,确实有差距。承稷和悦兮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们不能象普通孩子那样,只在父母羽翼下安稳长大。回京都,能接触更广阔的天地,接受更系统的培养,对他们的长远发展确实更好。”
她抬手抚平丈夫眉间的褶皱,语气带着一丝不舍,却异常坚定:“你要是觉得时机合适,我听你的——我带着孩子们一起回京都。刘阿姨肯定要跟着,也好照顾孩子们的饮食起居。我回去后,先联系幼儿园,收拾好家里的房子,让孩子们尽快适应新环境。你在这边安心工作,不用惦记我们,等金澜的各项工作都步入正轨,咱们再想办法协调。总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拖了你事业的后腿。爸和妈那边,我去说,他们肯定会支持的。”
妻子的深明大义象一股暖流,淌过周瑾的心底,既温暖又带着愧疚。他握紧妻子的手,指尖有些用力:“委屈你了。既要照顾孩子,又要适应两地分居,我这边……却什么都帮不上。”
“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盼盼摇摇头,眼底闪着柔和的光,“你在金澜是为了更大的‘家’,我把孩子们照顾好,就是对你最大的支持。倒是你,一个人留在这儿,要记得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我知道,你放心。”周瑾点点头,心中的纠结与尤豫,在妻子的理解中渐渐消散。送妻儿回京,是权衡之下对家庭、对孩子最负责的选择,而他,也能更心无旁骛地投入到金澜的发展大业中。
夫妻俩达成共识后的第三晚,周瑾刚处理完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的阶段性汇报材料,书桌上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的京城区号,让他立刻正了正神色,起身走到书桌后,郑重拿起听筒:“爸。”
电话那头,传来周承邦沉稳而略带磁性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威严与关切:“小瑾,没打扰你处理公务吧?”
“没有,爸,刚把手里的文档看完。”周瑾的语气躬敬而从容。
“恩。”周承邦应了一声,语气平和,听不出明显的褒贬,“最近金澜的动静不小,扫黑除恶的方案已经下发了,你还在推森林城市的建设,消息都传到京城了。”
周承邦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在关键处偶尔插话追问:“扫黑除恶,你预判最大的阻力会来自哪里?队伍内部的清查,有没有明确的标准和流程?”“森林城市的建设资金,单靠财政拨款不现实,社会资本的引入有没有具体路径?后续的维护成本,怎么平衡?”
周瑾一一作答,将自己的分析和应对策略坦诚相告:“阻力大概率来自个别与黑恶势力有牵连的中层干部,我们已经创建了线索闭环管理机制,内部清查由纪委和政法委联合牵头,绝不姑息。”的模式,后续通过生态旅游、绿地认养等方式弥补维护成本。”他知道,父亲的提问向来直指内核,既是检验他的思路是否缜密,也是在帮他预判风险、补齐短板。
听完汇报,周承邦沉默了片刻,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翻阅纸张声,随后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扫黑除恶,时机抓得准,部署也算周密。记住,这类行动,声势要足,但更要重实效、守法治,关键是深挖根治,铲除黑恶势力滋生的土壤,不能搞‘一阵风’。队伍自身必须过硬,否则容易出现‘灯下黑’,反而反噬。森林城市的想法……有远见,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趋势,守住生态底线,金澜才能走得更远。”
他话锋一转,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周瑾未曾主动汇报的家事:“你和盼盼,是不是已经商量好了,让她带着承稷、悦兮回京都?”
周瑾心中微凛,父亲的消息向来灵通,他坦然应道:“是,爸。孩子们快到上幼儿园的年纪了,我和盼盼琢磨着,京都的教育资源和成长环境更好,让他们回去,也能早点适应。”
“恩,这个决定是对的。”周承邦对此显然持支持态度,语气中多了几分长辈的温和,“孩子的教育和成长环境是大事,眈误不得。京都这边的圈子、资源,确实不是地方能比的。早点回来,让他们在熟悉的氛围里长大,结识同龄的伙伴,传承家风,利大于弊。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已经让家里的阿姨把你们原来的房子收拾好了,幼儿园也托人打听了,实验二小的附属幼儿园下个月可以去报名,你和盼盼不用为这些琐事分心。”
“谢谢爸。”周瑾心中一暖,父亲看似严厉,却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你自己在金澜,感觉怎么样?”周承邦又问,语气恢复了沉稳,“市委书记这个位置,责任重大,压力肯定不小吧?”
“压力确实有,但都在可控范围内。”周瑾如实说道,“现在最深刻的感受是,市委书记不仅要抓经济发展,更要统筹党建、稳定、民生、生态等方方面面,得学会弹钢琴,既要抓重点,也要顾全局。金澜底子薄,刚有起色,每一步都得稳扎稳打。”
“有压力是好事,说明你进入了角色。”周承邦语气平和地指导着,“市委书记是一个地方的‘掌舵人’,你的内核职责是把握方向、用好干部、抓好落实,不用事必躬亲,要善于发挥班子的整体合力。你提出的港产城融合、扫黑除恶、森林城市,方向都没错,关键是要一以贯之、久久为功,不能半途而废。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多开班子会集体研究,也可以按程序向上级反映,不要硬扛。”
“是,爸,我记住了。”周瑾认真聆听,将父亲的叮嘱一一记在心里。
“好了,不眈误你休息了。”周承邦最后说道,“家里和孩子的事,你完全可以放心。你在金澜,就放开手脚干,既要敢闯敢试,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守住纪律底线。有什么拿不准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的,爸。您和我妈也多保重身体。”
挂了电话,周瑾握着听筒站了片刻,心中壑然开朗。与父亲的这次通话,不仅让他对工作方向更加明晰,也让他对妻儿回京的安排彻底安心。
窗外,金澜的夜色宁静而深沉,远处港口的灯塔闪铄着微弱的光,像守护城市的眼睛。周瑾走到窗前,望着漫天繁星,心中百感交集。家国之间,从来都是责任与亲情交织。送妻儿回京,是为了更好的传承,也是他作为丈夫和父亲必须做出的取舍;而他自己,则将带着家族的期望、组织的信任,留在金澜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上,为了这座城市的未来,为了更广阔的“家国”,抵砺前行。
他的目光愈发坚定明亮,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扫黑除恶后的朗朗乾坤,看到了森林城市的郁郁葱葱,也看到了妻儿在京都安稳成长的模样。这份对家的牵挂与对国的担当,将化作他前行的无穷动力,支撑着他在新时代的征程上,稳步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