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之不理?”
卢永祥有些懵逼的看着这个儿子。
议事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窗外的鸟鸣和远处的车马声都消失不见,只剩卢永祥粗重的呼吸声。
他盯着卢小嘉,眉头拧成疙瘩,语气里带着几分哭笑不得的荒谬:“你可知这话意味着什么?三国领事带着舰队威慑,北平政府那边频频施压,你让我置之不理?”
卢小嘉端着茶杯,神色平静道:“父亲,他们要的是利益,不是战争。”
他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起身走到议事厅中央的江浙地图前,指尖点在宁波港的位置:“英吉利远东舰队只剩三艘老式巡洋舰,维修经费拖欠半年,炮弹都凑不齐半数;法兰西在安南的殖民军深陷叛乱,抽不出一兵一卒支持上海;美利坚舰队远渡重洋,补给线拉得比长江还长,真要开战,他们耗不起。”
这些消息都是王亚樵通过斧头帮眼线,从租界洋行、外国军官家属处打探来的,件件属实。
况且作为穿越者,再加之得到的消息相结合,可以得出很多结论。
整个民国,也只有卢小嘉具备这样的优势。
卢永祥瞳孔微缩,脚步下意识挪到地图旁。
他征战半生,对兵力部署、后勤补给的门道门清,卢小嘉的话戳中了要害,却依旧难以接受这种“坐视不理”的应对:“可他们联合施压,北平政府扛不住!到时候一纸调令,甚至派军队围剿,我们腹背受敌!”
“北平政府?”卢小嘉嗤笑一声,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北平:“曹锟忙着贿选总统,吴佩孚盯着直系兵权,谁有闲心管江浙的‘外交纠纷’?他们只会发电报催促,绝不会真派军队——江浙是赋税重地,打起来谁来填补国库窟窿?”
他转身直视卢永祥,眼神锐利如剑:“父亲想想,三国领事要六千万大洋,要王亚樵,要道歉,本质是觉得我们会怕,觉得能拿捏住卢家。可我们要是不接招,他们的威慑就成了空架子,北平政府的施压也成了耳旁风。”
卢永祥沉默着,手指无意识敲击地图边缘。
不得不承认,儿子的分析句句在理,可几十年的军政生涯让他习惯了谨慎,这种“以静制动”的策略,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
况且他可是列强啊。
“万一……万一他们真的动手呢?”卢永祥的语气弱了几分,带着最后一丝顾虑。
宁波港是江浙对外商贸的命脉,一旦被封锁,丝厂、码头的营收会锐减,重工业区的设备和原料也无法运入。
“动手更好。”卢小嘉眼神亮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他们敢封锁宁波港,我就敢扣押租界里所有英、法、美商社的货物;他们敢调动舰队开炮,我就敢接管上海租界周边的铁路和电报线,断他们的后勤和通信。”
他顿了顿,补充道:“江浙百姓早就对洋人在租界的跋扈积怨已久,真要开战,我们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到时候,不是他们逼我们妥协,是他们求着我们停手。”
看着儿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卢永祥忽然发现,眼前的卢小嘉早已不是那个只会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心思缜密,算计深远,甚至比自己更懂乱世生存的法则。
“可王亚樵……”卢永祥话锋一转,语气凝重:“三国领事点名要他!”
说一千,道一万,卢永祥心里还是有些畏惧,这也正常,所处于这个时代,心里对洋人肯定有畏惧,卢永祥都是如此,更何况其他人了。
“交出去?”卢小嘉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王亚樵现在是我的人,动他就是打我的脸,打卢家的脸。
再说,他手里握着上海租界一半的码头、烟馆、赌场的线索,真要是被逼急了,把洋商走私鸦片的证据捅出去,三国领事的麻烦比我们还大。”
他早就让王亚樵整理了外国商社在华的不法勾当,从鸦片走私到军火交易,件件都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看到儿子这么坚定,卢永祥知晓说不通!
他走到主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汤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压下心里的焦躁:“那北平政府那边,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拖,就是最好的办法。”卢小嘉回到座位上,给自己续了杯茶:“父亲只需每次接到北平的电报,就回复‘正在调查核实,恳请宽限时日’。三国领事追问,就说‘卢小嘉年轻气盛,正在严加管教,需徐徐图之’。”
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他们要的是结果,可结果需要时间。我们拖着,这些洋人耗不起,北平的耐心也耗不起,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
听着儿子眼底的算计,卢永祥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欣慰。
这小子,终于长大了,懂得用脑子解决问题,而不是一味地横冲直撞。
“你打算怎么安置王亚樵?”卢永祥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认可。
“让他暂时躲进宁波重工业区。”卢小嘉语气笃定:“那里有一个营的兵力驻守,工厂林立,易守难攻。三国领事找不到他,北平政府也不敢派人闯入我的地盘抓人。等风头过了,再让他回上海。”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让他加大对上海租界的渗透,收集更多外国势力的把柄。手里的筹码越多,我们就越安全。”
卢永祥颔首,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神色渐渐变得坚定:“好,就按你说的办。北平那边,我来应付;三国领事,也由我出面周旋。你在宁波,尽快把重工业区建好,把军队训练成型。”
他看着卢小嘉,眼神里满是期许:“乱世之中,实力才是最大的底气。你要记住,今日的隐忍,是为了他日的扬眉吐气。”
“父亲放心。”卢小嘉郑重颔首:“不出三个月,重工业区的新生产线就能投产;半年之内,新兵就能形成战斗力。到时候,别说三国领事,就算是整个西方世界,也别想再对我们指手画脚。”
父子两人达成共识,议事厅里的压抑气氛一扫而空。
卢永祥站起身,拍了拍卢小嘉的肩膀:“你一路赶来,也累了,先去后院歇息。晚上一起用饭,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卢小嘉点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卢永祥嘴角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卢家的未来,有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