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考结束，按例子要休课二天，正是众小狐狸放松心情的时刻。
修齐不能走出塾学，这二个月，要在宿州城买什么东西，都是请托塾学的保镖，佩刀大狐狸“己三”代劳。
这一趟，他仍旧请己三哥代劳。二十五只小狐妖都是少年的食量，修齐出五贯钱足够众人饱腹。自然，代办酒席的己三哥也算在修齐的宾客里了。
吃饭和开会，可以连络感情，可以获取情报，可以消灭敌人，是人类社会科学最伟大的几种发明。
虽然本性是宅人，但修齐为了前程，也得在狐狸社会灵活运用人类智慧结晶的社交利器。
不一时，宿州城的外卖就到了，酒席开始。
请客的修齐基本是默默听其他狐狸吹牛聊天，同时让镜灵暗自记录修齐听来的消息。他没法逗乐别人，那还是请狐狸自发取乐。
小胖狐狸孙壬九是没心思的，吃到开心，便跳起了舞蹈。
人间的书，他是读的奇烂，但身板极壮，身手极灵活，尤其和他敦实的体型相比，轻盈敏捷得匪夷所思。
众小狐狸都是赞叹不绝，高叫孙壬九再跳一段。
李文静是千金做派，倒不太喜爱狐狸的低俗吵闹，她凑近同样不吱声的修齐，居然向他请教起念书来了，
“修小弟，我瞧你上课心不在焉，怎么考试次次第一？可有什么学习的秘诀？
要是你在暗地努力，只管告诉我，我一定守口如瓶，不坏了你的潇洒形象。
我还听说黄博士会把高级班的题目编进腊月考试的卷子。
他老人家可是活了一百年以上的，有的是我们不知道的见闻，读过我们买不到的奇书。
你要是想过腊月考试，我可以借你往年的卷子。”
修齐呆呆的眨眼，心里明白李文静的盘算。
李家是狐狸世家，有少说几十年分量的腊月考试卷子。她要从修齐这交换考学的秘诀。
这个小母狐狸的志向也不小，她也图着去高级班呐。
“我父母洞府遗物里有不少人间书籍，我自幼就背的滚瓜烂熟了。其实我除了记性好，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分。
文静姐姐的好意我不知道怎么回报，若不嫌弃，必当默写与你。”
修齐绝不会透露镜瞳的存在，也不会透露他比起这里所有的狐狸读过的人类图书都要多。
但是他的确想瞧瞧李家的藏卷，算算黄博士在二个月后有什么埋伏等他，也要从那些藏卷发现有什么更多的里世界秘闻。
那么，他还是要给李文静相应的好处。反正让镜灵现编一套完整有体系的现代文理教材并不成问题。
“一言为定，藏卷换抄本。不过，我私自取家里的藏卷给你，不敢知会父母。你阅完了就得还我。我怕被他们责罚。”
李文静想了一会，和修齐拉了钩立了誓。
有镜瞳在，修齐完全洞察了李文静最细微的眼神和神色变化。
当自己用学过和天分的借口掩饰，李文静先是掠过失望之色，因为她没法获得这些拿不了的修齐资源。
可这小母狐狸转念就想到了让修齐默写，但这一次她有了保留：
显然，她要看修齐的抄本质量，再决定交换多少藏卷。如果她不满意，就借口父母不允，再不给修齐占便宜了。
“书非借不能读，我一定好好珍稀你们李家的藏卷。”
修齐诚恳道。只要镜瞳扫一眼，李家的藏卷就在他这有了复本。他还要刻意读的慢一点，不吓坏她。
这一次，李文静才满意笑了，另去一边和其他小母狐狸开怀畅饮。
另一边，孙壬九舞到兴头，邀请一向寡言少语的己三来和自己对舞。
己三一笑，摘下狐狸面具：面具下不是幻化的人面，仍然保持着一只大狐妖的长脸。
但是他的身量有六尺之高，四肢修长有力，筋肉如铁，媲美猎豹，就是人族顶尖的武道高手也不过如此。
嚯一声，己三拔出了鞘里的佩刀，这口宝刀三尺七寸，出鞘就是寒光摄魄，霹雳轰响。最胆小的几个狐妖本能的缩到庭院的高树后面。
在意识里，镜瞳迅速提醒修齐，这口刀超越了他本来世界那个大宋的锻刀水平。
刃体的显微纹理呈螺旋星芒，材料疑似来自陨星；刀面密布微雕的道门符印，它完全无法解析这个世界的人是如何刻蚀上去的。
——但修齐只要知道，这是他在这个异世界见识的第一口法器神兵就够了。
壬九已经十分灵活，而己三的伶敏更是在壬九之上。
壬九越舞越快，己三也越舞越快。
到了后面，修齐的右狐目只见到孙壬九化成的圆球在庭院的四面八方，上到屋檐，下到池水上自在旋转，
而操纵宝刀的己三，就象一条张牙舞爪的银蛟与龙珠嬉戏那样，追逐着壬九。
他们的身手就象志怪里具备稀世轻功的剑侠，飘忽尤如鬼魅，踏水如同蜻蜓，登楼尤如风卷。
相比起来，修齐捕捉田鼠那几下，实在不算什么。
他回望其他狐狸，倒发现他们也未必比自己强上多少，都看得心驰目眩，目定口呆。
那个李文静还喃喃道，“可惜孙壬九的书念得实在太差，眈误了天赋。”
不过，修齐的左眼镜瞳，凭着超高速动态视觉，倒是完全把握住了己三和壬九的每一个动作，还在光幕里一帧一帧的慢放给修齐看。
这种慢放，在现实里就是修齐的思维加速。
他现在的脑子完全跟得上己三和壬九的身手，只是他除了脑子和左眼外的狐狸躯体跟不上。
如果有朝一日，修齐的狐妖躯壳也得到锤炼，能和他们较量上几招吗？
“咻。”
“咻。”
壬九和己三的刀舞结束，落回原地。无论能否看清他们的表演，庭院里都是小狐狸们的喝彩。
最终，全部狐妖载歌载舞，酩酊大醉，圆满结束了修齐做东的这场宴席。
午后的园子恢复了往常的沉寂。
这一次，无论哪一只狐狸，哪怕往日一直保持人形的，在醉瘫的时刻，都显出了可爱娇小的原形。
修齐发现李文静原来是一只焦糖色的小母狐狸，孙壬九则是柑橘色的。
修齐是这里唯二没有醉透的狐妖，他这个做东的在这个异世界永远放不轻松，永远有所节制。
而己三是另一个没有醉的狐妖。他没醉，只是因为他已经成年，也修炼有年，比其他狐妖更堪酒力。
“小修，你刚才能看清我和壬九的刀舞动作？”
己三问修齐道。
身为武人，他有一种武道修炼来的直觉，他直觉到修齐的视线能跟上自己。
“恩。也是我的天赋。”
修齐小声道。
己三没有追问，只是笑呵呵的拍了拍修齐的脑袋。
当初修齐初入狐会，装哑巴冒充灵狐时，就爱藏一手，己三见怪不怪了。
修齐也知道己三的淳厚。初入狐会，他就帮衬着自己。自己被黄博士禁足在塾学，也是己三代办买修齐要的东西。
守口如瓶是保镖的守则，他相信己三能始终贯彻。
“小修，你也瞧见壬九的武道天赋了，兼备了狐族的伶敏和屠夫家的力量。
可他读书实在太笨，达不到狐会招募‘爪牙’的最低文化要求，应付不了人世的复杂多变。就算额外特招他，也没人会派他办差事。
我看黄博士是没法让壬九开窍了，大家都在传你读书那么好，可有什么帮帮壬九的法子？”
这才是己三对修齐的请求。
“我会认真考虑壬九的情况，给他制定教案。”
修齐扫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壬九，还有不省人事的李文静，回应己三道，
“李文静也找我讨论学习，我答应编教材给她，现在又多了壬九。我想不如趁这个机会，编三套适应这里所有小狐狸上、中、下根性的教材，真正做到因材施教。”
他在这二个月朝夕与这些狐狸相处，镜灵的数据库有着他们密密麻麻的文档，不要说三套，就是做二十四套针对性的教案，以镜灵的效率也不算太难。
“太好了。太好了。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己三乐道，
“我听说了黄博士卡你升高级班的事情。
其实你不必担心，只要你切实为我们狐会谋利，黄博士绝不会出于私心为难你。
——何况，你升高级班为的是什么？”
修齐明白，这是己三指点自己在狐会升职的经验。对狐狸，他不装清高，直率的说出了自己的须求，
“职事和法术。”
己三环视了一圈醉倒的群狐，确认没有外人，郑重道，
“本质就是用功绩从狐会换好处嘛。
即便你从高级班毕业，好的职事和厉害的法术也不会飘到你头上。
只有掌握那些职事和法术的大狐妖青睐你，你才有职事和法术。
但你是无根脚的小野狐，凭什么那些大狐妖要把好职事和好法术给你，不给他们在这繁衍了好几代的后人，世代交好的朋友呢？
你虽然目前没有职事，编了教好孙壬九、李文静的新教材，绝对是塾学的一件大功，连黄博士都办不到。
只有这样，那些有心的大狐妖才会记得你，用上你。”
修齐记下了这席话。
他让镜灵做一个备忘录：以后每顿酒席，他都不能少己三一个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