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头上，狐狸塾学窗明几净的小屋，修齐在书案上走笔如飞，一页接着一页的狐狸新教材在这个世界上问世。
而在小屋的柜子里，已经堆满了修齐之前完成的书稿。
他并不费多少心思，所有的教材都是镜灵在意识世界剪裁拼贴修齐本来世界补习学校的公开资料而成，只是根据每个狐狸同窗的情况做了特别的调整。
限制修齐制作新教材效率的，只有他在现实里写字的体力。不过，针对孙壬九的下等根性教材与针对李文静的上等根性教材，好歹快完成了。
在意识光幕里，修齐甚至有空悠闲的倾听真正的新教材创作者镜灵吐槽黄博士的老教材，
“黄老儿的教材都是几百年前的晦涩文言，和现在大宋百姓的口语完全不一致，狐狸们等于要额外学一种语言，能不累能不慢吗？
算术也是落后的算法，过时的案例，什么养猪呀种田呀。人间的狐狸不是城里富户，就是大社团供养的，从来没下过地，压根不知道庄稼长什么样子。
主人，现在我们的新教材，文章部分全部改成了这个世界的白话，配上了图画，就是孙壬九都能看懂；
数算部分，我更换了基础算术的案例。
集市怎么买烧鸡找零，内核是四则运算和小数换算；
偷盗的腊肉分帐，内核是分数与百分比；
在商行抵押和买卖各种货物，内核是度量衡系统。
几何与空间部分，强调环境交互。
怎么估算距离，规划屋顶的逃窜路线，躲避道士追踪，这是教勾股定理和比例尺；
怎么计算容积，估测漕船货物装测量，这是教立体几何；
怎么角度定位，利用月光投影判断时辰，侦查暗巷拐角，这是基础三角学。
……”
镜灵枚举的不少案例，在修齐初入宿州时都有效体验过，运用过。对于其他生活在宿州的狐狸也绝对适用。
“高级教材的算数部分再补入利息计算。
这里的狐狸都能开当铺，放贷款，少不了复利的知识。
再补一些初级的概率和统计进高级教材。她要是真够聪慧，就能意识到这是决策的利器。”
修齐补充道。
镜瞳的数据库并没有他本来世界那些真正大杀器的内容，那些也都是各大机构秘而不宣，绝对不放网上的压箱底货色。
但她具备的网络百科全书知识，也足够指导这个世界的人间学子了。
“是的。我的决策机制高度依赖概率，这个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了。
比如下棋，我可不会穷举所有的路径，我只下胜率最大的棋招。只要有海量的棋谱数据，我的决策就是最优的。”
小镜子得意道，一点也不谦虚。
当然，这个世界可不能靠下棋飞升。而万事万物、各行各业的海量数据收集，只有一个眼球大小的镜灵本身可做不到，还是要靠修齐冒着风险跑腿收集。
她的理论强大落为现实，还早呐。
目前的现实是，修齐把镜灵制作的概率和统计教案都誊抄到了纸头上，手酸的不行，给李文静的第一批教材终于完成了。
美中不足的是修齐没学过绘画，绘制一般图表凑合，但镜灵在意识光幕里生成的精美图画，他就基本传达不了，在笔下都成了才认得出型状的图案了。
“不管了，李文静要学的是数算，不是美术。”
这样想着，修齐便立刻托己三哥给城南勾栏的李文静家送去她的新教材。
过了二个时辰，己三才带着一个神秘兮兮的鼓鼓油纸包回来。
修齐回屋拆开，照着约定，李文静回馈了藏卷。数了一下，竟然有二十年四十场腊考加岁考之多。
所谓等价交换，这个分量的藏卷，也是李文静对修齐默写的第一批“家传教材”反复思量后的价值评估。
修齐呵呵一笑，李家藏卷的数量有限，而他能默写的“家传教材”要多少有多少。
一下子，镜瞳便把修齐手头的藏卷全记住了。当然，藏卷的本体修齐会拖到次日才让己三还过去。
接下来就是镜灵对这二十年四十场考试考题的飞速解析。
人间的知识，仍然是数算、常识、文章三大部分。
挑最难的题目看，数算的部分，修齐依然应付自如。
常识的部分，就涉及到了异世大宋的庙堂官制，江湖百态、历史掌故、地理人文，超越了小小的宿州，拓展到了文明最繁荣的整个人间中原。
毕竟宿州只是人间一隅，狐妖越厉害，行走的世界越广阔，越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类，上到庙堂，下到江湖，为狐会汲取更多的财富和情报，也为自己捞取更多的人脉和修炼资源。
对于修齐，这只是稍微难了一点。
镜灵本身就拥有海量的本来世界的大宋资料，根据藏卷的内容逐个修正就可以。
而修齐也只要随缘记忆。镜灵始终伴随着修齐，替他记住一切，提醒一切，等于开卷考试。
最难的部分，是文章写作。要考入高级班，只会白话文是不行的了，得象这个世界的文士才子那样用晦涩的文言文写作。
历代那些最鬼灵聪慧的狐妖，他们的文章修辞的的确确达到了在人间的科举考试考上进士的水准。无数人间才子的真实身份就是风流俊俏的狐妖。
要在古人最擅长的领域脱颖而出，从概率上，修齐赢的机会不大。
——但他输的概率也不大。
“小镜子，你的数据库有历代八股文全集吗？集成这些优秀八股文的文风，能根据命题，实时生成映射的文章吗？”
修齐道。
“没问题，历代古文大家，状元探花的文章都在我的心中。”小镜子给出了修齐预期的答案。那么考试时他就抄袭小镜子的作文了。
“注意点，不要在文章牵连进宋朝文豪的文句，用靠后年代的文豪模版。”修齐提醒了一下。这个时代要是也有苏轼、司马光，修齐得提防侵权。
“一定不会混入他们的文风。”
小镜子保证。
那么，修齐就转入研究藏卷的非人类知识部分。
的确，都是修齐不曾知道的东西：
黄博士在中级班上不会传授任何有关法术相关的知识，甚至擦边的背景知识都不提及。
但在升高级班时，基础的“道法知识”仍然会考。黄博士默认小狐妖们的家长亲友会指点他们。
这也是一条隐形的鸿沟，区分开了没有背景的野生狐狸和世家子弟。
那么，没有背景的野狐妖只能靠近狐会的世家子弟获取这些神秘情报。
至于怎么交换，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这就是野狐妖在这个世界生存的资质体现。
如今的修齐就是用新教材换来了李家藏卷上的道法知识。
小镜子为修齐集成与总结道法知识道，
“飞升之路，‘法力’为王。
一切灵智之辈，皆有法力。”
这个世界，没有灵根的概念，代之以“法力”，人人有份。法力越强，道阶越高，越接近飞升天界。
但是，如果人人都能修仙，这个世界不会是如今人间的风貌。不止狐妖要忙，茫茫多的人类更要为修仙而忙了。
“修炼者之道阶有四：一阶异人、二阶土地、三阶巡神，四阶城隍。
每阶法力满盈，便有天劫降临。度过则升阶，度不过轻则重伤，重则暴毙。”
这个人间的四个道阶，侧重神道而不是丹道，不是用“炼气、筑基、金丹”，而是用神职来命名级别。
一州最大的神明“城隍”就是人间最高的志怪力量层次。
至少在这个人间，不存在什么移山倒海之辈，至于逆转乾坤，穿梭时空，铁定要飞升去天界之后才能实现。
不过，从概率上，总是有拼搏之辈愿意为了长生逍遥赌上性命，迎着天劫而上的。这仍然不能解释人间修仙之辈为何总量那么稀少。
修齐继续耐心听小镜子总结藏卷，
“凡物有法力而不能用，有法力而不能守。
或者空有心力，不通妙用；
或者年老体衰，法力退滞。
唯有法门可以运御法力，保持法力，增长法力。”
照藏卷的说法，无论是凡人，还是小野狐修齐都怀着法力，但是不知道运用，只能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过着正常的日子，维持着和修齐本来世界看上去差不多的正常表层社会。
等凡人或者野狐到了中老年，气血衰败，法力的增长停滞了，法力倒退了，能就没有希望修仙，只能暗淡的度过馀生了。
而“法门”是里世界和表世界最关键的转折点。
“谁掌握了法门？哪里可以得到法门？”
修齐问道。
显然，掌握法门的组织就是在里世界排的上号的组织。掌握法门的修炼者就是人间的真正强者。
“藏卷里只说，我们狐会有法门。没有提其他的门派和社团。”
镜瞳复核之后的结论。
修齐点头。这并不说明泰山娘娘的狐会在人间一手遮天，否则这个世界的皇帝早就是狐狸做了。只说明狐会不希望内部成员见异思迁，投靠别家。
羽翼丰满之后，修齐才能跳出狐会，接触更多的门派和社团。
“那‘法术’和‘法门’什么关系？”
在修齐能接触到的圈子，从己三哥、到孙壬九，再到黄博士的牙缝，他只听过“法术”这个词。
“‘法术’是‘法门’下辖的道术，有各种运御法力的奇异功效，狐会会把法术奖励给有功的一阶异人；
但法术并不能保持法力，增长法力。
只有十分杰出的一阶异人才能获赐法门，升迁到狐会的高层去。”
小镜子把藏卷里的道法知识总结完毕了。
也就是说，像黄博士这样的宿州狐会长必定是二阶以上，具备法门的厉害妖狐。
职位远在黄博士之上的涂容只强不弱。
而只接触过“法术”的己三哥、孙壬九……虽然和修齐有强有弱，修炼有长有短，大家都还在一阶异人的层次。
“我知道了，从攒功绩，到换职事、到换法术，到换法门，到法力满阶，再到渡劫升阶，就是我们的任务路线。”
修齐确定了目标。忽然有了一种加班加点编写新教材的牛马热情。
一瞬之间，他还想叫孙壬九来，立刻对小胖狐狸实验他的下等根性教材的效果。
不过，畅想了一会儿，修齐觉得困了。还是先睡个觉吧，抄书抄的手和腰背好酸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