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进的,是一处金铺,名为“裴氏金铺。”
王道玄因新婚时,穷得叮当响,没有给妻子,买过一件象样的首饰,时常遗撼。
如今,赚了钱,自然想补上。
他看上一款飞凤簪子。
簪身长二寸,簪首是一只金凤,展翅欲飞,尤其是那一双翅膀,薄如蝉翼,轻轻一动,便震颤不止。
若妻子戴在头上,自然更添几分丽色。
王道玄已来过两次,熟门熟路,唤来掌柜取过飞凤簪,接在手中,准备亲手给荣玉芷戴上。
荣玉芷却一偏头,躲了过去,接过簪子,看了又看,也十分喜欢,只是听说这簪子,作价二十两后,直接将货退了回去,笑着对掌柜说。
“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买不起,等攒够了钱,再来买!
麻烦掌柜的,先放回去吧!”
那金铺掌柜,每日待人接物,迎来送往,早精明无比,练就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
说句不好听的,光凭走路的气势,便能判断顾客兜里,有几个铜板。
况且他见王道玄,先前已来了两次,如今第三次来,自然势在必得。
他还想提提价呢,见两人不买,忙劝道。
“这簪子可是我们裴家金坊,新推出的精品,每月产量有限,都紧着王都,郡城等大地方。
咱们峨县,就只有这件了!
先前有不少人,问过了!
此时不买,过几天,便被人买走了!
下次再来货,就难说了!”
“我出钱……”
王道玄刚说了半句话,便被荣玉芷打断了。
她轻捊一下柔顺的长发,转过脸,尽量不看那簪子,故作轻松地说。
“左右不过是件饰品!没有了,我们再挑别的!
麻烦掌柜了!我们先走了……”
说罢,她抱紧了女儿,叫上王道玄,径直走出金铺,头也不回,向家走去。
一路上。
王道玄嘟着嘴,“啪嗒啪嗒”跺着脚走路,将闷闷不乐写在脸上。
他自然是一番好心,谁知妻子并不领情。
荣玉芷见他象个小孩,乱发脾气,莞尔一笑,凑到他身边,挽住他骼膊,柔声说道。
“玄哥!我知道,你对我好!
可我们刚开始做买卖,赚了些钱,怎好都花出去。
况且,常言道‘财不露白’。
若别人知道咱们赚了这么多钱,那还不一窝蜂的,凑上来,开面馆。
再说,钱多了,就有人眼红,保不齐有小贼惦记着!
我们还是小心点好!”
王道玄闻言,也悚然一惊,知道自己一夜暴富,心态失衡,有些得意忘形了。
俗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枪打出头鸟!”
和光同尘,才是王道。
苟到最后,乃是赢家。
君不见,诸葛亮聪明绝顶,才倾天下,可最后星落五丈原。
终究敌不过司马懿,这只老乌龟。
暴发户的心态,要不得。
他暗自警醒,感激得望向妻子,闻到她身上,传来淡淡清香,忍不住心猿意马,一把抱过来,笑道。
“妻贤夫祸少!还是多得你提醒!来,亲一口!”
“走开!怪臭的!……”
“哎呀……,你怎么就不听!这大街上,被人看到了!”
两人说说笑笑,回到家中,安置好孩子,来到卧室,从床底下,拉出钱箱,把今天赚的钱,数好之后,一并放了进去。
王道玄见里面已有二十八贯钱,是两人辛苦一月的成果,拉动起来,十分费力,对妻子说道。
“不如,我们将这些铜钱,都换成银子,也好携带!”
“不慌!这些都是铜钱,又这么重,贼看到了,也拿不走太多!换成银子,怕是一下,都被偷光了!”
“哪有那么多贼!”
见妻子如此怕贼,他也不强求,锁好之后,“哗啦”一下,将钱箱推到床底,又凑到她脸前,温柔抱着她的脸,手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笑道。
“都听你的!不过,今晚,你得听我的!”
“怪脏的!去洗洗……”
一夕无话。
次早,夫妻两个早起,用柳枝沾了盐巴,刷过牙,洗漱干净后,又给儿女换了新衣裳,携带礼物,去给荣老爷子祝寿。
刚到门口,正遇到迎接客人的荣向东。
王道玄拱手施礼。
荣向东却撇下夫妻二人,弯腰抱起王文满,在他粉脸上,亲一口,哈哈大笑道。
“果然是个小福星!我的妻子,又怀上了。借你这福星的光。
这次一定是个儿子!
长大了,要有你这般聪明,就好了!”
“中了?”
王道玄想不到童子压床,居然真的有用。
这也是条财路不是。
目光不善,看向儿子,像盯着配种的牲口。
不对,不用操作,只需要睡一觉就好了。
干的!
想到儿子四处睡觉,自己躺在家中,书着铜板,便“噗嗤”一声,笑出来。
王文满被他盯得有些发毛,直接掰开荣向东的手,跳到地上,咿咿呀呀地道。
“舅舅!福星哪有寿星重要!
我们还要给外公祝寿,你先忙!”
正这时,又有人来到,却是荣向东妻子的本家哥哥。
荣向东只好舍下王家四口,满脸赔笑,迎了上去。
王道玄与荣玉芷,便带着一双儿女,直入后堂,先拜见了岳父岳母,奉上礼物,便坐下来,陪着他们说了会子话。
荣玉芷的母亲崔氏,唤过王文满,抱在怀里,才问起女儿的近况。
荣玉芷便将开饭馆,卖面的事情,一一说了。
惹得崔氏,流下泪来,挽着她的手,唉声叹气道。
“只是苦了你!原来千娇百媚的人,如今跟了个破落户。
每天要操持家务,洗衣煮饭,如今又要给人端茶递水。
本来滑溜溜的手,现在比树皮还糙了呢!
我本不同意你嫁人,不然,哪用受这般苦。”
说罢,直摩挲着荣玉芷粗糙的手,不肯放下。
王道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就象堂堂一个男子汉,每日起早贪黑,赚钱养家,回到家中,还要被丈母娘,指着鼻子骂,没本事一样。
实在憋气。
他正要说话,便听岳父荣仁冷哼一声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看这女婿,好得很,总胜过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
哪里错了?”
崔氏被辩驳一句,只扭过头去,默不作声,显然还是十分不满丈夫的决定,至于坐在下面的王道玄,更是连看一眼,都不耐烦。
荣玉芷见状,忙抽出手来,打圆场道。
“娘!今天是我爹生辰,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做什么!
况且,我们如今开了面馆,生意还不错!
总比以前,卖馒头,好了不是!”
“你这丫头,听了他的胡言。
卖面能赚几个钱。
我听你嫂子说了,城里八个面馆,个个亏钱。
烧开水,下个面条,谁不会呀!
也值得去外面吃!”
荣玉芷见她不信,直凑到母亲耳边,低声嘀咕几句,将每个月的利润,告诉母亲。
引得崔氏瞪大双眼,转过眼,怔怔看了王道玄半晌,迟疑道。
“真的,有这么赚钱?他有这本事?”
“当然!”
“倒没看出来!”
“哼!妇道人家,有什么见识。
眼皮子浅,老盯着眼前,鸡毛蒜皮的事!
哪知道世间之事,瞬息万变。
玄儿做的面,如今可是峨县一绝!
我还吃过三碗呢!”
荣仁稳坐太师椅上,喝了口茶,仿佛有一股灵气,从头顶吹到脚底板,浑身都舒畅了。
从今以后,谁敢说我荣某人,有眼无珠。
“你吃过?你连门都没出,去哪里吃?”
崔氏也不甘示弱。
荣玉芷也奇道。
“爹!你莫非是说梦话!我在面馆也待了一个月,可从没见过你呢!倒是小三来过几回!”
小三正是荣玉芷的三弟,名叫荣向海,如今已然十四岁了。
荣老爷子老脸一红,实在是因为好面子,又担心女婿生意不好,所以命儿子买来一碗,品尝一番。
谁知一吃之下,便停不下来。
此时,在荣玉芷追问下,只轻咳一声,含糊道。
“我让他去买的!总之,你们有了盼头,我这生日,也办得高兴。
就算有一天走了,也可以安心了!”
“这话说得,好好的生日,什么要死要活的!
你身子骨好,想要上天,还早得很哩!”
荣仁闻言,只是呵呵一笑,却难掩神态中的疲惫。
王道玄冷眼旁观,看得真切,想到之前儿子,说起荣府有客人到访,忍不住开口问道。
“爹!可是遇到了难处!”
荣仁走下椅子,故作轻松,行至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我的难处,可多了!
生了三个儿子,没一个争气的。
学文不成,学武也不成!
一个耳根子软,什么都是媳妇做主,拿不定主意!
一个却好赌,多大的家业,都得给败光了!
只有老三,年纪小点,有些顽皮,还可以改正。
你以后多照应一些,以后的荣家,怕是要落在他身上了!”
白帝托孤,荣家这事,怕是不小,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到妻子。
王道玄心生不妙。
可荣老爷子,口风紧,不肯透露消息,只能从别处打听了。
荣向东?
想到妻管严的大舅哥。
他瞬间有了主意,只等晚宴时,将他灌醉,套出话来,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