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县本不大,城里只住了七八万人。
那房东名叫崔环,住在城北天庆街,靠近县衙,是一个一进的院子,只是小康之家,比原来的王家,差得远了。
王家四口人,生得标致,性格又好,一路走来,仿佛明星出游,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将到崔家。
王道玄见路边有个杂货铺,便花一两银子,买了一个墨玉的烟袋,让商家用礼盒包起来。
正在等待时,便听妻子荣玉芷道。
“夫君!你有心了!知道我父亲要过寿辰,所以准备了礼物么?
不过一两银子,也实在太贵了!”
王道玄见她有些误会,挠挠头,解释道。
“下个月二十五,是岳父生日。
我差点儿忘了!”
“你这人!怎能忘了!那你个烟袋,不是买给父亲,要送哪个?”
“这礼物,我别有用途!
先过了眼前这关。赚到钱,再托人去云溪,给岳父带点好茶叶。”
“我知道了!你肯定心里没底,想要给房东一点儿好处!
是不是?”
“还是你聪明!礼多人不怪!
他若肯收礼,这事便成了一半。”
王道玄让妻子,带着儿女在附近游玩一番,携了礼物,独自一人,前去拜访房东崔环。
献上礼物,说明来意。
那崔环果然十分喜欢烟斗,答应下来,唤来一个中人,当做见证,当场签了租房文书。
王道玄付了半年房租,携了文书,辞别崔环,来到街上,却不见了妻女,忙高声呼喊。
正这时,旁边茶楼,探出个小脑袋,对他招呼道。
“爹!在这里!”
王道玄看是儿子,也一路小跑,来到茶楼,听到茶馆里正有人在说书,声音有些沙哑,语调却抑扬顿挫。
可他心中焦急的,不及听内容,抱起王文满问。
“你娘呢?”
“那呢!在跟大舅妈,在说话。”
王文满在父亲怀里,朝着云雾缭绕的茶馆里,一指。
王道玄顺指望去,果然见妻子抱着女儿,正与一个穿着月白裙子,带着金簪的丽人说话。
那丽人虽然姿色不俗,却长着一双丹凤眼,一字眉,面露几分坚毅。
正是朱向东的妻子,名唤田青莲,一面听荣玉芷说话,一面用修长的指甲,轻敲着手中茶杯。
“青莲,你也在呀?向东呢!”
他忙抱着儿子,走到跟前,唤了田青莲一声。
那田青莲拉下脸,“咚”的一声,将茶杯放下,伸出细长的指甲,指定王道玄道。
“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般莽撞!
峨县这么小,单是面馆,也有八家!有哪一个,能赚钱的?
你也不打听打听,便自发自为,把玉芷的钱,都投了进去!
万一赔了,你让他们娘三个,喝西北风啊?”
常言道“莫经他人苦,别劝人大度,小心‘咔嚓’一下,雷劈了你!”
王道玄想不到妻子,将开面馆的事情,告诉了田青莲,却引得她大骂一顿。
大庭广众下,实在有些下不来台。
便是台上的说书人,被这一嗓子,也吼断了思路。
一茶馆的人,都扒着脖子,瞧热闹。
见此处不是争辩的地方,王道玄抱紧儿子,强压怒气,正声道。
“你这话就不对了!这怎么说,也是我们的家事!
我们自有考量!
万一赚了呢?”
田青莲闻言,发出尖锐的冷笑,嘲讽道。
“万一,没有万一!我劝你,还是早熄了这心思。每天卖些馒头,好好生活就是了!
学别人去开铺子!你没资本,没能力!
你已经不是王家少爷了!”
王道玄忍无可忍,伸出右手,从怀中掏出文书,怒斥道。
“我不是少爷!但现在王家我做主,玉芷我们走!”
说罢,他拉了荣玉芷,起身就走。
荣玉芷一面向外走,一面回头说道。
“大嫂子!都说你是个精细人,有主意的!
我给你说开面馆,是想你提一些建议,招来客人,而不是来泼冷水的!
玄哥,我们走!”
“噔噔噔!”
两人各自抱着孩子,一同出了茶楼,隔了好久,才听到那说书人,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
却是一出《东厢记》。
讲得是官宦小姐李英,与才子裴远相爱,不顾家人反对,与他私奔,结果爱情敌不过现实,柴米油盐全无着落,最后劳燕分飞,愤而投湖的故事。
王道玄笑道:“这戏曲,倒也应景!面馆要开不成,我们怕是要饿死在街头啰!”
荣玉芷轻啐一口,笑骂道。
“说得什么丧气话!什么死的,活的!
路是自己走的,听别人乱嚼舌根子做什么!
”
“夫人放心,我定不负你!”
王道玄伸出右手,拉着荣玉芷的小手。
宽厚的手掌心,传来滑腻的清凉。
那不只是承诺,而是男人,刻进骨头里的责任。
两人携手离去后,田青莲也气呼呼,带着丫鬟晴儿,回到荣府,找丈夫荣向东告状去了。
可荣向东只答应一声,便没了踪影,也不知神神秘秘地,在忙些什么。
倏忽。
过了三天。
到了六月二十。
王道玄将铺子,简单修缮一下,购置了器具,便开张了。
开张那天,荣家的人,一个也没有来。
倒是荣老爷子,亲手写了一个牌匾,差人送了过来。
上面写着“王家面馆”四个大字。
笔力虬劲,龙飞凤舞,不愧是中过秀才的人。
王道玄亲自搬来凳子,将扁挂在门楣上。
好在这异世,没那么多讲究,平常的商户,也挂得了匾额。
若是在中国古代,只有官吏,才能在门上,挂个牌匾。
如荣国府,恭王府。
匾额大小,与官的品阶,也有讲究。
普通百姓挂了,便是杀头的罪。
总之,面馆开张了。
第一天,来人不过十来个,皆是好吃,好新奇玩艺的年轻人,还有一个,是自家小舅子。
第二天,也不过大小猫,两三只。
第三天开始,口口相传,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毕竟古代工艺水平有限,在小县城里,能吃到这么细的面,可是独一家。
加之配汤有牛肉汤,猪骨汤,西红柿鸡蛋,油水十足。
自然大受欢迎。
开张到了第五天,小小的面馆,便被挤爆了。
以后几日,人也越来越多。
好多人,等不到位置,只端着碗,蹲坐在屋檐下,“吸溜,吸溜!”大口吃着细面,毫无怨言。
王道玄见状,忙又买了几个方桌,摆在店边上,在顶上,搭些木板,遮了太阳。
即便这样,仍有人等不及,只拿了碗面,去街上吃。
方圆二十米内,尽是清新的面香。
他实在忙不过来,只好请媳妇荣玉芷,来帮忙。
两人一个负责拉面,一个收钱结帐,拾掇碗筷,却也配合默契。
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收获自然极为丰厚。
一碗面十二文,扣除成本,能赚五文左右。
面馆每天能卖两百碗,净利润,超过一贯钱,相当于一两银子。
所以面馆,只开张十天,他便把本钱赚了回来。
夫妻两个,每天最快乐的事情,便是躲在房间里,一枚枚书着铜钱。
听到铜钱“叮当”入匣的声音,总是让人心情愉悦。
什么修仙?
咱就是俗人,就喜欢钱!
王道玄见到妻子脸上,如拨云见日,始终洋溢着幸福,也十分满足。
只是苦了两个孩子,没人照顾,每天在面馆厮混。
两人却也乖巧懂事,逢人来时,便打个招呼,端碗递筷,天真烂漫,引得食客纷纷夸赞。
无事时,两人便又跑到门外,在太阳底下,一起斗蚂蚁,找蛐蛐,互相踩对方的影子,玩得不亦乐乎。
一日。
酉时刚过,食客散尽。
王道玄打烊,关了面馆,抱起在角落酣睡的孩子,与妻子一道,踏着夕阳的馀光,向家走去。
在路上,荣玉芷忽然说道。
“玄哥!明天休息一天吧?”
“为什么,现在生意正好,骤然停下,食客怕是流失……”
说到一半,王道玄见荣玉芷脸色一黯,细算一下,想起明日正是岳父的生辰,才笑道。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明天正是岳父的生日!怪我,怪我。
可那云溪的茶叶,现在再买,怕是来不及了。
趁现在还早,我们逛一下,买件礼物,再回去。”
“好!”
荣玉芷喜谆谆,答应一声,挽住王道玄的骼膊,拖住他,向一处杂货铺走去,笑道。
“快来!我早看好了!我爹喜欢喝茶,送一套茶具就好了!多少是份心意!”
王道玄与她一同进了铺子,选过一套茶具,作价五百文,十分精巧。
若在以前,王道玄是舍不得买的。
但一来荣老爷子,对他不错,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又从没看不起他,每次吃饭,必然要拉他到身边。
二来,开面馆时,他也曾送来一块牌匾,表示支持。
此恩,不能不报。
他索性一咬牙,让妻子挑了一个更好的紫砂壶,价值二两银子,付了银子,走了出来。
惊得荣玉芷拎着礼盒,一路走,一路嗔怪道。
“这也太贵了!一个茶壶,四个杯子。都够我们三个月花销了!
便是县太爷,也舍不得用这款紫砂壶。
我们退回去!
那个青离壶,我看挺好的!
能让我爹,乐上半个月了呢!”
“嘘!我也看上个好东西,随我来!”
荣玉芷听他说得神秘,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一处店铺。
那家老板,本要关门,见到来人,忙施礼道。
“这不是王老板吗?你做得面,真没的说!
一个字‘地道’。
我都连着吃了半个月了,还想吃!
来,来,来,需要什么,进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