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睁开眼，他回到了小院外。
张虎那张带着刀疤的脸近在咫尺，正带着几分疑惑看着他。
“陆明？你这是咋了，脸色这么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还一身的汗。”
张虎瓮声瓮气的问道，伸手想拍陆明的肩膀：“是不是病了？要不我跟老大说一声，改天再见？”
“别碰我！”
陆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颤斗。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认它还完好无损的长在脖子上。
那种被硬生生踩爆的剧痛，颅骨碎裂的脆响、以及意识湮灭前最后的触感，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太特娘疼了！
比被挖丹田疼十倍！百倍！
这老娘们儿，不会是专修体术的化神期大佬吧，脚劲那么大。
“我…我没…没事。”陆明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对，低血糖。站一会儿就好。”
张虎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嘴角小声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身子骨就是弱，跟我们当年比差远了……行吧，老大还在里面等着呢，你自己进去吧，我就在外边等你。”
“行。”
看着眼前那扇熟悉的院门，陆明的心脏不争气的加速跳动。
死一次是意外，死两次那就是蠢了。
“老张，等等！”
他深吸一口气，在张虎转身前，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进去之前，有没有什么…嗯…特别的注意事项？比如你们老大有什么忌讳？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哎哟卧槽！”
“你瞧我这猪脑子，光顾着替你高兴，把最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张虎被他问得一怔，随即猛地一拍自己锃光瓦亮的大脑门。
他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注意，这才凑到陆明耳边：“兄弟，听老胡一句劝，待会儿见到老大，千万别嬉皮笑脸的！一定要严肃，认真，躬敬，晓得不？”
“老大她…她最讨厌别人在她谈正事的时候笑，尤其是对着她笑！她会以为你在嘲笑她个子…呃，反正后果很严重，非常严重！记住了吗？”
陆明：“……”
我他娘的可太知道了！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神情：“还有吗？”
“其他的？”
张虎挠了挠脸：“好象没啥了。老大虽然脾气…嗯…比较直爽，但对手下兄弟还是不错的，赏罚分明。只要你认真办事，别触她霉头，一般没啥事。”
“好的，我明白了。”
“严肃，认真，不笑。”
陆明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这六字记在心头，刷新锚点，然后再次踏入院内。
熟悉的景致，熟悉的灵气，但陆明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走到竹楼前的空地上，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躬敬的喊道：
“晚辈陆明，应金堂主之邀，前来拜见！”
声音在庭院中回荡。
片刻寂静后。
“喂！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陆明低下了头。
果然，不知何时，金小萌依旧是一身黑色小旗袍，躺在小摇椅上出现了。
看到熟悉得身影出现，陆明脑中不自觉的闪过不久前的种种经历。
愤怒、羞辱，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真想干死这老妖婆！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可不想找死。
于是陆明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面无表情，眼神低垂，不敢与那双赤眸对视，生怕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金小萌赤红眸子微微眯起，她歪着头，打量着陆明。
清脆的萝莉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突然响起：
“你……认识我？”
陆明心中猛地一凛，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擦，这都能发现？
“没有没有。”
他强行稳住心神，赶忙否认道：“晚辈第一次得见堂主仙颜，此前并不相识。”
“不对。”
金小萌从摇椅上跳下，赤足踩在青石板上，一步步靠近陆明。
她每靠近一步，陆明就感觉周围的空气凝固一分。
“你刚刚对我起了杀心。”
金小萌的声音骤然变冷：“很淡，但很真切。”
陆明顿时头皮发麻。
刚想开口辩解，却见金小萌小手一翻，那条缠绕着黑色电弧的恐怖长鞭再次凭空出现。
“说，是不是雷音寺派你来的？！”
金小萌眸中寒光爆射，鞭梢直指陆明。
啥玩意，雷音寺？
陆明一脸懵逼，这又是什么展开？
“我不到呀！”
他慌忙摆手：“而且，我…我不信佛！”
“还敢狡辩！”
金小萌厉声喝道：“常人岂会知道我仙国有佛？若非雷音寺派来，你从何得知？！”
陆明：“？？？”
我艹！
这什么逻辑鬼才！
他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仙国有佛很奇怪吗？
他前世看过的修仙小说里带佛门的多了去了，这也能成为杀人理由？
不过细细回忆，自己好象的确没在查到的资料中，看到有关于佛的记载。
“堂主，我……”
“啪！”
解释的话还没出口，那黑色的鞭影已然抽了过来。
熟悉的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再次传来。
“啊——！”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妈的，仙国的水……好象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这他妈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意识重新回归。
站在灵梭旁，陆明的脸色已经不仅仅是苍白，而是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麻木。
之前还说死两次是蠢，自己第三次咋说？
他默默内视，刷新了锚点。
【回档锚点已刷新。时间：仙历三十一万七千八百七十三年，6月14日，17点45分21秒。状态：已就绪。】
张虎看着他更加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陆明，你……你真没事吧？要不……”
“我没事。”陆明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感谢提醒。”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虎，转身，迈步，再次走向院门。
这一次，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
两次死亡的教训，让他彻底明白。
在这种拥有绝对实力差距的大佬面前，真的一点小心思都不能有。
穿过小径，踏入庭院。
行礼，通报。
一切流程，如同复刻。
当金小萌再次出现时，他微微躬身，姿态躬敬毫无杂念。
“晚辈陆明，拜见金堂主。”
金小萌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年级轻轻，第一次见自己便如此沉稳。
不错。
“恩，心性尚可。”
她轻轻颔首，那股无形的威压悄然散去。
她摆了摆小手，指向庭院一角的凉亭：“坐吧。”
陆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关，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
两人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下，很快有傀儡侍女奉上灵茶。
金小萌捧着比自己手掌小不了多少的茶杯，抿了一口，开口道：“陆明，白石县本地人，父母是散修，在你第二次仙考失败那年，因探索一处新发现的低级秘境遭遇灵力风暴，双双遇难。留下你一人，靠着微薄积蓄和偶尔接取日结工作，又连续考了八年，直到今年，笔试第六。”
陆明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堂主说的没错，的确如此。”
“能凭借自身能力，在父母故去后没有沉沦，反而屡败屡战，最终脱颖而出，算是个人才。”
金小萌放下茶杯，赤眸看向他。
“我鬼堂虽非什么名门正派，但也敬重努力之人。你与张虎的赌约，我认了。从今往后，你欠鬼堂的债，一笔勾销。你，也算是我鬼堂的自己人。”
说着，她凭空亮出之前陆明签下的借款合同，当着陆明面轻轻一弹，化作粉末。
“往后你踏入仙国朝廷，我们也会尽力提供帮助。不过鬼堂的发展，也需要你献力。”
“丑话说在前头，我最讨厌吃里扒外的人。你要想爬上去后不认帐，我绝对有手段能拉你下来。”
“这点堂主放心，小子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陆明再次拱手。
这倒是真心话。
合作才能共赢。
他又不傻，想在仙官路上走的远，单打独斗是绝对不可能的。连那帮有家世的都懂借势、团结，更别说他这种没家世的。
“恩，那就好。”
金小萌应了一声，话锋一转“笔试已过，面试也没几天。对于面试衙门，可有想法？”
“晚辈打算面试……中枢殿。”
他刻意顿了顿，观察着金小萌的反应。
“中枢殿？嗯，有志气。”
金小萌满意的笑了笑。
比只想找个清水衙门混吃等死的强。
她继续开口道：“虽说任何衙门都有往上爬的机会，但相较于两殿，还是没法比的。对了，中枢殿有3监16司，有具体安排吗？”
听到对方如此询问，陆明不由有点小得意。
“起初晚辈的确还未想好。”
“不过说起来也是侥幸，晚辈的仙献，似乎入了某位大人的法眼。”
“今早放榜结束时，那位大人已派人与我接触，表达了赏识之意。晚辈思来想去，便同意了。不出意外，应该是去育仙司，先从仙国教育工作入手。”
嘿嘿，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还没等鬼堂出手，我已经在朝廷有了助力。
陆明都能预想到。
对方肯定觉得自己更有前途，分量巨增，鬼堂往后必定会加大对自己投资力度。
仙官之路的起步，一定会又顺畅不少。
然而，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无人回应。
他预想中金小萌惊讶或者更加赞赏的表情并未出现。
相反，在听到育仙司时，金小萌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微微蹙起那对好看的白色眉毛，大眼眸子紧紧盯着陆明，声音有一丝不确定。
“中枢殿……育仙司？”
“你说的那位大人…不会是闻君正吧？”
陆明心中一惊。
她怎么又知道了？
难道闻君正的大名，在地下修仙界也如此响亮？
陆明压下疑惑，点点头：“正是闻殿主，堂主也听说过他？”
得到肯定的答复，金小萌脸上的最后一丝轻松彻底消失不见。
她放下茶杯，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沉默了足足三息，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完了。”
陆明：“？”
他脸上的那点小得意瞬间僵住，冥冥之中，他感到一丝不妙，有些蚌埠住的站起身。
“啊？不是…堂主，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完了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