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整个大厅的人全都站起来向王元亮行礼。
刚才林云轩和崔近卫那点争执,这会儿也没人记得了。当着这么大官的面,赶紧行礼才是正事。
林云轩站在台前,冷眼瞅着台上端坐的王元亮,心里觉得这人架子不小,估计不是啥善茬。
他扫了一眼大厅,发现除了自己,居然还有一个人坐着没动,正是昨天才见过的裴季。
裴季就坐在嘉宾席上,端着茶杯,静静看着台上摆官威的王元亮,眼神有点复杂。
林云轩一想昨天见裴季的情形,就明白他为啥不用起身行礼了。
裴季虽然不受李世民待见,但好歹是朝廷大员,管着工部,是正三品的尚书。
王元亮这长安刺史,就算长安是上州,人口多,级别也只是从三品。
官大一级压死人,裴季当然不用看王元亮的脸色。
要是裴季穿着官服过来,王元亮还得从台上下来,把他请到中间主位去坐。
“都坐吧。”王元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睛往大厅里瞟了一圈,点点头,慢悠悠说道。
可他目光扫到还稳稳坐在嘉宾席的裴季时,不由得顿了一下,眼神在裴季脸上停了几秒才挪开。
这人什么来头?大家都起身行礼,就他大剌剌坐着,明显没把我放在眼里。王元亮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却给裴季记了一笔。
还有台前一直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刚才众人行礼时,他就冷冰冰站着瞅他,一脸傲气。
王元亮目光在林云轩脸上轻轻一带,随即垂下眼皮,继续品手里的茶。
“谢掌柜,你这茶可以啊。汤色红亮,喝下去浑身暖烘烘的,好茶!”王元亮放下茶杯,对谢掌柜轻声说。
“刺史大人您太抬举了,这红茶是长安林家特供的非卖品,为了招待您,我可是费老大劲儿才搞到一点。”谢掌柜满脸堆笑,语气那叫一个殷勤。
这时代商人地位低,想混得开,就得把官员哄舒服了。尤其王元亮这种地方一把手,更得拼命讨好。
“嗯,你挺会办事,我记住了。”王元亮脸上露出点笑意。
“应该的应该的,大人您满意就行!”谢掌柜受宠若惊,赶紧站起来回话。
“坐,坐着说。”王元亮摆摆手,转头看向崔近卫:“崔近卫,我刚在门外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
“回大人,您来之前,我给在场学子出了个咏雪的诗题,大家都交了作品。”崔近卫起身汇报。
“哦?那选出优胜了吗?有什么好句子?”王元亮来了兴致。
“大人来之前,我代您主持,已经评出结果了。”崔近卫表情有点不自然。
“那快把第一名的诗念来我听听。”王元亮眼睛发亮。他出身书香门第,就爱品诗赏词,唐朝也没啥娱乐,除了逛青楼听曲儿,也就读书这点爱好,跟后世刷手机看剧根本没法比。
“是,我这就念。”崔近卫一边应声,一边朝台下的林云轩瞥了一眼。
他心里其实不太乐意在刺史大人面前再念一遍林云轩的诗,这不就等于白给林云轩涨人气嘛。
“一片两片三四片七八片。”崔近卫站在台上,把林云轩那诗给读了出来。
王元亮一听,眉头就拧起来了,盯着崔近卫,眼睛瞪得溜圆:这啥玩意儿?诗?你该不会是便秘把脑子堵坏了吧?
这要不在台上,他早就开喷了,写的什么鬼东西,还敢说是头名?我们长安读书人的水平什么时候跌到这地步了?
他再往台下一瞅,底下观众一个个仰着脑袋,跟听什么神仙曲子似的,满脸期待。居然还有人闭着眼,一脸陶醉。
我走错场子了吧?王元亮揉揉眼睛,又瞅了瞅台下和嘉宾席。
没错啊,嘉宾席上还是往年那几张老脸,旁边坐的也还是谢掌柜,笑得一脸讨好。再瞄到他手上那明晃晃五个大金戒指,嗯,是赛诗会,没跑。
这届观众真不行!王元亮直摇头。
“行了行了别念了。”他赶紧打断崔近卫,“这种诗都能拿第一?长安文坛堕落成这样,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呢!”
“大人,您再听听,精华都在后两句!”崔近卫一脸着急。
“扯啥呢?后面不就是九片十片十一片?还能妙到天上去?”王元亮根本不买账。
“不是啊大人,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您耐着性子听!”谢掌柜也凑过来帮腔。
王元亮是长安老大,得巴结;可崔近卫是实际管事的,现管比官大,谢掌柜当然得站他这边。
“你一说,我更不想听了。”王元亮白了一眼谢掌柜,心里更认定这诗烂透了。你一个做生意的大老粗,在这装什么文化人?
“大人,这诗真的,妙就妙在收尾啊!”崔近卫虽然讨厌林云轩,但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吹。
“行行行,你念!”王元亮不耐烦地摆摆手。
“九片十片无数片飞入芦花都不见!”崔近卫轻声念出最后两句,坐下等反应。
王元亮先是一愣,接着“噌”地站起来,满脸激动:“好诗!绝了!这才对嘛,这才体现得出在本官带领下,长安学子的真实水平!”
“赵鹤平,这你今年新写的?”
王元亮说完,目光就落在赵鹤平身上,乐呵呵地问了起来。
他作为长安的父母官,当然清楚长安书院这帮学子是本地最拔尖的,也最有才气。
刚才那首咏雪诗,简直惊到他了,这种水平,不是长安书院的人写的,还能是谁?
而近几年书院里风头最盛、最被追捧的,就是赵鹤平。这诗肯定是他作的没错!
王元亮一边想,一边朝台下张望,找赵鹤平在哪儿。
他先往第一排扫了一眼,愣了下:今年这排坐的居然换了一拨人,还个个穿着同款丝袄,整整齐齐的。
啥情况这是?王元亮有点懵。
接着他继续往后找,终于在个角落旮旯里发现了长安书院那帮学生。
赵鹤平正耷拉着脑袋,蔫蔫地发呆,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