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晨雾如纱
五十骑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队伍在距离那片树林还有五里地时停下。
张杨打了个手势,三十名汉子立刻散开,牵着马匹退到一处山坳后隐蔽。
他们是接应,是后路。
“李风,孙大牛,陈虎。”陈远点了自己这边几个人,“你们十个,带上弓,跟我来。”
剩下的十名汉军老兵,则由王五带领,紧随其后。
二十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那片广袤的松林。
林子里很安静。
李风和另一名老猎户融入了环境,不断用手势调整着队伍的方位,避开每一处可能暴露的开阔地。
最终,他们在一处靠近林子边缘的缓坡停下。
这里可以清淅地看到远处河湾旁那个扎着二三十顶帐篷的鲜卑营地。
“弓手上树。”陈远言简意赅。
李风、陈虎等人立刻选好位置,攀上粗壮的松树,将自己隐藏在浓密的枝叶间。
“其他人,散开,找好位置,等我信号。”
陈远自己则和王五、孙大牛几人,趴在一处被积雪复盖的倒木后,用雪块将自己伪装起来。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
日头渐渐升高,又慢慢西斜。
就在众人耐心快要耗尽时,远处的营地终于有了动静。
十几骑从营地里出来,不紧不慢地朝着林子这边走来。
十三个人。
他们骂骂咧咧,似乎在抱怨这倒楣的差事。
马背上没有挂着弓箭,只有几个人腰间挎着弯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陈远的心跳,陡然加快。
他朝树上的李风,比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
十三名鲜卑人骂骂咧咧地进了林子,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斧头,开始砍伐那些干枯的树枝。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陈远的算计。
当其中一人牵着马,走到距离陈远藏身的倒木不足十步时,陈远用手势发出了信号。
“咻咻咻——!”
在树上的弓手看到了陈远的手势后,箭矢从树冠中暴射而出!
“噗!噗!”
冲在最前的两名鲜卑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箭矢贯穿了脖颈和胸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敌袭!”
一名鲜卑人反应极快,嘶吼着就想去抓不远处的马缰。
可他刚迈出一步,一支羽箭就精准地钉进了他的后心。
剩下的鲜卑人彻底慌了,他们扔下斧头,有人想拔刀,有人想跑。
但陈远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杀!”
一声低吼,陈远如猎豹般从倒木后窜出!
他身后,王五、孙大牛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暴起!
陈远的目标很明确,那个拔出弯刀,试图组织抵抗的鲜卑小头目。
那人刚踢倒一名冲得太猛的坞堡汉子,正要补刀,眼角馀光却瞥见一道黑影闪电般欺近。
他下意识地横刀格挡。
“铛!”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陈远手中的短刀与对方的弯刀重重撞在一起。
他借着这股反震之力,绕到了对方的身侧。
陈远没有丝毫停顿,右手的短刀顺势抹过了他的喉咙。
温热的血,喷了陈远一脸。
他看都没看那具软倒下去的尸体,目光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
另一边,孙大牛已经杀红了眼。
“让你杀我乡亲!让你杀!”
他状若疯魔,每一刀都带着血海深仇。
刘三的族侄,用手中的竹矛,精准地刺穿了一匹想要跑掉的战马的后腿。
战马悲鸣着倒地,也彻底断绝了敌人逃跑的希望。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十个呼吸。
当最后一名反抗的鲜卑人被王五一刀枭首后,林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是这寂静中,多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十三名鲜卑人,死了九个,剩下四个被汉军老兵用皮索捆得结结实实,堵住了嘴,扔在雪地里,抖如筛糠。
我方,只有两人受了轻伤。
这是一场完美的伏击!
“打扫战场!把尸体拖到林子深处!所有痕迹都清理干净!”
陈远用雪擦了擦脸上的血。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陈远走到那四个俘虏面前,抽出短刀,在其中一人的脸上拍了拍。
那人吓得浑身一颤,裤裆里立刻传来一股骚臭。
陈远皱了皱眉,将四个人分开,亲自审问。
他先用生硬的胡语问了刚才吓尿的那个鲜卑兵:“你们每天都来?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一次多砍些?”
那年轻俘虏哆哆嗦嗦地答道:“百夫长……为了防备冬天下雪干柴不够……让我们天气好的时候就出来……提前在营地西侧……囤积了很多干柴!”
这就是他们每天都要来这片树林的原因!
在对了另外三个人的口供后,陈远确认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这让他脑中产生了某个疯狂念头。
他让人处理掉那几个俘虏,只留了那个吓尿的。
然后,他将李风、王五叫到一边。
“扒了他们的衣服,换上。”陈远指着地上的鲜卑人尸体。
“阿远哥,你这是要……”
“我们,混进去。”陈远的声音不大,却让两人头皮一阵发麻。
“什么?!”王五失声道,“陈兄弟,你疯了!就我们几个?混进一个百人队?那不是送死吗!营地门口的哨兵可不是瞎子!”
“不,不是送死。”陈远摇了摇头。
“哨兵不是瞎子,但他们是人,是人就会松懈。我们有他们的马,有他们的衣服。”
最后,他指着那个被吓破了胆的俘虏。“我们还有‘自己人’带路。”
“天快黑的时候,正是人最疲惫、最想回帐篷喝酒吃肉的时候。一支拾柴晚归的队伍,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我们需要的,仅仅是混进去,找到柴堆,然后点火。”
“营地里全是帐篷,一旦火起,风一吹,就是火烧连营!他们救火都来不及,哪还有功夫管我们?”
“到时候,张杨大哥带领外面的骑兵冲击,我们在里面趁乱杀人,里应外合!”
王五听得目定口呆,这个计划,要是真能成,那可就不是杀七八个拾柴兵这么简单了!
那是一个整编的鲜卑百人队!
“干了!”王五几乎没有尤豫,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娘的,跟田晏那蠢货打仗,就没打过这么痛快的!陈兄弟,你说怎么干,俺老王听你的!”
“阿远哥,这衣服上都是血,怎么穿?”李风这时皱眉道。
“挑血最少的,用雪使劲搓!天色一暗,谁看得清?”陈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再把他们的皮袄罩在外面,做出怕冷的样子。”
陈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一场豪赌。
赌赢了,陈家坞的獠牙,将第一次真正让草原上的豺狼感到恐惧。
他看向李风、王五,又挑了九个身手最利落的兄弟。
“就我们了。”
他走到那个吓傻了的鲜卑俘虏面前,拍了拍他的脸。
“跟我们进去,你活。不然,现在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