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廝杀被暴雨冲刷,只留下河滩上触目惊心的暗红与泥泞中的断刃残甲。
清水镇暂时恢復了表面的平静,但空气中瀰漫的硝烟与血腥味,以及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都在无声诉说著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陈返亲自带人,用临时扎制的担架將重伤昏迷的柳承宗抬回了陈家大院。
当浑身浴血、左肩塌陷、面如金纸的柳承宗被抬进前厅时,闻讯赶来的柳芊芊如同被雷击中,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爹——!”
一声悽厉的哭喊撕心裂肺。
她不顾沉重的孕肚,踉蹌著扑到担架旁,颤抖的手想去触碰父亲冰冷的脸颊,却又怕弄疼了他,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那个如山岳般伟岸、从小护著她、宠著她的父亲,此刻竟如此脆弱地躺在眼前!
紧隨其后的便是柳承宗之妻韩雪梅,其虽强自镇定,但看到丈夫如此惨状,身形也是不由一晃,脸色瞬间煞白。
她一步上前,指尖搭上柳承宗颈脉,感受到那微弱却顽强的跳动,才稍稍鬆了口气,但看向丈夫塌陷流血的左肩,眼中瞬间燃起滔天的怒火与心疼:
“老东西!让你逞能!”
声音哽咽,却带著刀锋般的锐气。
“娘…爹他…”
柳芊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臂。
“哭什么!你爹命硬得很!死不了!”
韩雪梅强压著情绪,厉声喝道,既是安慰女儿,更是给自己打气。
她抬头看向陈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焦急与信任:
“陈返!需要什么药?我立刻去寻!”
陈返面色沉凝,指挥若定:
“岳母大人莫急,文远,速取我密室中那瓶护心丹』,再打一盆乾净的温水来!
婉儿,晴儿,准备乾净麻布、烈酒、上好的金疮药!
芊芊,你身子重,莫要激动,去內室歇著,这里有我和岳母!”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沉稳的气度瞬间安抚了慌乱的眾人。
他小心地解开柳承宗被血浸透的衣襟,露出那恐怖的伤口。
肩胛骨碎裂塌陷,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陈返深吸一口气,眼中金芒微闪,金腑境的內息混合著那一缕纯阳之息缓缓探入,小心翼翼地护住柳承宗的心脉与几处受损的经脉,同时引导著那瓶以稀释灵泉和几味珍贵药材炼製的“护心丹”的药力,缓缓化开淤积在胸口的死血。
“唔…”
昏迷中的柳承宗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眉头紧锁。
“忍著点,岳父大人。”
陈返低声道,手下动作却丝毫不停。
他示意韩雪梅帮忙固定住柳承宗的身体,自己则用烈酒仔细清洗伤口,手法精准而稳定。
清理碎骨,缝合撕裂的筋肉…整个过程,陈返如同最精密的器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专注得可怕。
韩雪梅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也暗暗心惊於这女婿此刻展现出的惊人定力与似乎远超寻常医者的手段。
处理完外伤,陈返又取出一枚鸽卵大小、温润如玉、內里仿佛有金霞流淌的暖玉髓核心,轻轻放置在柳承宗塌陷的左肩伤口上方寸许处。
他运转《九转纯阳引心法,一缕精纯温和的內息注入玉髓。
嗡!
暖玉髓核心微微一震,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如同晨曦般柔和温暖的金红色光晕,將柳承宗的整个左肩笼罩其中。
那光晕仿佛带著奇异的生机,缓缓渗透进伤口。
原本狰狞翻卷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收拢,渗血迅速止住!
柳承宗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开来,痛苦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这…这是?!”
韩雪梅震惊地看著眼前这近乎神跡的一幕。
饶是她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疗伤手段!
“此乃机缘所得暖玉精髓,有温养生机、癒合伤损之效。”
陈返简短解释,並未多言。
他深知此物珍贵,若非岳父重伤,绝不会轻易动用。
柳承宗在昏沉与剧痛中挣扎了三日。
这三日,柳芊芊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父亲榻前,挺著大肚子,亲自餵药擦身,熬得眼眶深陷,却倔强地不肯离开。
韩雪梅亦是衣不解带,默默守护,只有在夜深人静时,看著丈夫苍白的脸,眼中才会流露出深沉的痛楚与后怕。
陈返每日必来,以內息疏导柳承宗鬱结的气血,以暖玉髓核心温养其受损的筋骨经脉。
正阳湖秘境带来的资源,此刻成了救命的稻草。
稀释的南溪灵泉被柳承宗当水饮用,滋养內腑;
几片三阳朱果的嫩叶被研入药中,激发其体內残存的阳气与生机。
到第四日清晨,柳承宗终於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女儿那张憔悴却写满惊喜的小脸,和妻子熬得通红的双眼。
“芊芊…雪梅…”
他声音嘶哑乾涩,却带著劫后余生的暖意。
“爹!”
柳芊芊喜极而泣,紧紧抓住父亲未受伤的右手。
“老疯子!你终於捨得醒了!”
韩雪梅背过身去,飞快地抹了下眼角,再转回来时,依旧是那副刚强的模样,只是语气柔和了许多。
“感觉怎么样?”
柳承宗试著动了动左肩,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但更让他惊异的是,那碎裂的肩骨处,竟有一股温润却坚韧的暖流在缓缓修復、连接!
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重塑他的筋骨!这绝非寻常伤药能达到的效果!
他看向守在床尾、面带倦色却眼神清亮的陈返,又看了看自己胸口那枚散发著微弱温润气息的暖玉护符,心中已然明了。
这份救命之恩,重逾山岳!
“死不了…”
柳承宗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齜牙咧嘴。
“陈小子…这次,多亏你了。”
他目光转向女儿,满是慈爱与愧疚。
“嚇坏我家芊芊了吧?爹没事了…”
在陈返不惜代价的救治和秘境奇珍的滋养下,柳承宗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好转。
七日后,他已能靠坐在床头,与陈返、韩雪梅交谈。
“张彪那廝…確实凶悍。”
柳承宗回忆起那生死一瞬,眼中並无后怕,反而闪烁著一种经歷过生死淬炼的明悟。
“他那最后一刀,快、狠、绝,凝聚了通脉境气感阶的全部杀意,硬挡必死。
当时…老夫心知避无可避,唯有行险!
將毕生修为、所有对刀的理解,乃至一股血勇之气,尽数灌注於那一刺之中!
不再去想格挡,不再去想防守,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刺穿他!”
他伸出右手,五指虚握,仿佛再次握住了那柄雁翎刀,一股惨烈决绝、一往无前的刀意竟从他身上隱隱透出!
“那一刺,老夫唤它血虹贯日』!
置之死地而后生,刀出无悔,有我无敌!”
他眼中精光熠熠,虽然身体虚弱,但这股新悟出的刀意,却让他的精神境界仿佛拔高了一层!
陈返肃然起敬。这才是真正的武者!
在生死间磨礪,在血火中升华!
“不过…”
柳承宗刀意一敛,脸色转为凝重。
“张彪临死前,曾狂吼漕帮不会放过你们』!还有那袋红玉稻种…下落不明!此事,绝未了结!”
陈返缓缓点头,眼神深邃:
“岳父大人安心养伤,此事我已有计较。
张彪虽死,但他拋出的饵,恐怕已经引来了更凶猛的鯊鱼,清水镇的平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望向窗外,春日明媚,但陈家乃至整个清水镇的上空,无形的阴云正在匯聚。
不过並没有太过在意柳承宗说出的话。
倒不是说他不相信这老丈人,属实是担心那张彪是想祸水东引。
在对面未真正与自己眼前露面时,自己不能贸然立敌。
如今家中妻子尚幼,正是需要发展的时候。
就算那张彪是那漕帮指使的,自己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是要收著。
再怎么说冒失的性格行为都是不好的。
这次的遭遇,陈家这艘船並未遭受太多损伤,反而因柳承宗的浴血奋战和陈返的力挽狂澜,內部变得更加凝聚。
柳承宗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仅未衰,反因领悟“血虹贯日”而精神境界大进,伤愈后实力或会更上层楼;
陈家与柳家的纽带,也这场生死与共而更加牢不可破;
而那潜藏於秘境中的力量,更是悄然地转化为了名为守护』的基石。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砥柱於中流者,已磨亮了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