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进城，会不会太危险了？”
华昕压低了声音，语气谨慎，“核子集团的巡逻密度比之前高了三倍，到处都是眼线。
“放心，我有一条捷径可以进城，还有两个干净身份。”
华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佩帕和乔治？”
“嗯，这两个身份我一直在续费，还算干净，上次从罪民营捞你，已经废掉了一个‘丹尼’。”
话音刚落，庄杋打开纳米手提箱，重塑出“佩帕”样貌。
他戴上专属的智能指环，指节骨骼形态也随之微调。
华生往前一步：“老大，不是还有一个身份吗，我跟你一起去。”
庄杋摇头。
“人多必失，而且你现在是团队的管家，哪里都需要你盯着。”
他又看向华昕：“你继续监视核子的动向，随时和我汇报。”
华昕点头：“注意安全。”
“我会的。”
目送庄杋的身影消失在废墟尽头，两兄妹沉默了片刻。
华昕的声音有些发闷：“好像每一次，都是老大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华生的金属手掌，缓缓握成了拳。
“所以他才是我们的老大。”
庄杋沿着之前鼠人族开凿的秘密通道，钻进一处废弃的下水道入口。
他顺着梯子往上爬，井盖被推开一道缝隙，外界喧嚣瞬间涌入。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翻身而出，将井盖重新合上。
附近，是临海城最边缘的垃圾处理区，高耸的垃圾山连绵起伏。
他没有停留，借着建筑阴影躲开空中的巡逻队，走向远处那片垃圾山。
浓郁的朽雾弥漫在垃圾山之间，寻常拾荒者会下意识避开。
但在庄杋眼中，这里遍布着义体残骸、复合装甲板和芯片，是一座座未被开发的宝库。
要如何将这些资源利用起来？
念头在庄杋脑中飞速运转，一个初步计划已然成形。
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拐进垃圾场旁边一条更深的巷道，这里光线昏暗，气味酸臭，墙壁上涂满意义不明的涂鸦。
巷道尽头，是一扇毫不起眼的铁门。
门后是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这里是一处隐蔽的地下黑市。
各种摊位沿着墙壁摆开，商贩们大多用兜帽或面具遮住脸，低声叫卖各种来路不明的商品。
有军用级武器零件，有破解版的智能芯片，也有一些从尸体上扒下来的义体。
庄杋目标很明确。
他穿过拥挤人群，来到一个专门出售机械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一只眼睛是浑浊义眼，闪烁着微弱红光。
“老板，来只狗。”庄杋声音低沉。
老头打量了他一眼，“什么成色？”
“能跑，能咬，信息干净。”
“好说。”
老头拿出一只半米高的机械犬。
它外壳由不同型号的金属片拼接而成，看起来随时会散架。
“开个价。”
“一万。”
“两千，附带一个远程操作器。”
“你这是抢劫。”
“卖不卖？”
老头盯着他看了许久，“成交。”
庄杋支付了金钞，接过那个巴掌大小的操作器，然后抱起机械犬。
他转身没入人群，很快消失在市场的阴影里。
夜色渐深。
庄杋站在一处废弃民宅的窗前，这里是临海城的一处贫民窟，低矮破败。
他躲在阴影里，远远观察那栋毫不起眼的小楼。
那是徐仁义的隐蔽庇护所。
当初他从罪民营逃出时，本想躲进这里，却感知到里面的诡雾混杂，有陌生人进去过。
显然核子的人早已摸清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就等他这条大鱼撞进来。
“既然你们希望我上钩，那我就上钩好了。”
庄杋没有靠近，而是退到更远的阴影角落，打开迷你操作台。
他操控着机械犬，从另一条巷道靠近目标。
但就在这时，他嗅到了一丝奇怪又熟悉的诡雾气息。
是天启教的人。
这个群体的诡雾特征和人类相似，但其中夹杂的狂热与混乱，瞒不过他的敏锐感知。
他目光在街上扫过，很快锁定了一个不起眼的身影。
那人穿着宽大外套，兜帽拉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他眼神警惕，不时回头张望。
随后，他拐进了一处更深的贫民窟，消失在一栋破旧民房里。
庄杋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越靠近那片区域，天启教的诡雾浓度就越高。
这里不止一两个教徒，空气中的诡雾由数百个独立源头汇集，浓度异常。
这附近至少潜伏着几百名信徒。
显然，他捅到了天启教一个窝点。
他没有贸然闯入，而是绕到据点后方，攀上一栋建筑的屋顶，俯瞰下方。
这里几乎全是人类，他们是天启教最底层的信徒，也被称为“羔羊”。
一个个脸上刻满了扭曲图腾，眼神狂热空洞，在致幻烟雾中摇摇晃晃，像一群木偶。
旁边，是散发着血腥味的屠宰间。
一具具被剥皮的尸体，倒挂在铁钩上，暗红色血液流淌，汇成一滩滩血泊。
庄杋找到一个更隐蔽的角落，打开操作台，机械犬的视角呈现在眼前。
好戏，该开场了。
核子集团，临海城分部，指挥中心。
乌鸦正站在巨大的全息地图前，审视着一块块区域。
地图上，代表“安全”的白色区域已经超过一半，正不断蚕食着红色的危险区域。
光幕上，灰雁负责的区块清剿进度，已经超过了预设指标。
“她的效率很高。”
乌鸦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比锋芒那群尸位素餐的家伙强多了。”
旁边的副手很困惑：“外城面积已经查完大半，目标人物真的在外城吗？”
乌鸦皱起了眉头，这是个好问题。
万一张大凡在城里呢？
就在这时，一道加密通讯切了进来，是监控小组的紧急汇报。
“报告长官！内城a7区的庇护所，有异物靠近！”
乌鸦眉头一挑，“什么异物？”
“是一只机械犬。”
通讯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它很谨慎，一直在外徘徊，但我们的监控设备，全程捕捉到它的行动轨迹。”
“把画面切过来。”
光幕切换，一只外形破烂的机械犬出现在画面中。
它动作敏捷，懂得利用一切可以藏身的障碍物，一点点靠近，像个经验丰富的侦察兵。
最后，它小心翼翼地闯进屋子里，并精准找到了地下庇护所的入口。
“有意思。”
乌鸦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态。
他很清楚，除了那个叫张大凡的家伙，和一些不长眼的流民外，这几十年来，就没人对那栋破房子感兴趣。
里面除了破烂，一无所有。
“鱼，终于上钩了。”
他声音沉稳，指尖在地图上一点，陆续下达指令：
“通知城内部队，先锁定操控者的位置，秘密包围，不要打草惊蛇。”
“是！”
片刻后，新的消息传来。
“报告，已锁定操控者的位置，就在另一处贫民窟里，我们的人正赶过去。
“嗯，先包围起来。”
乌鸦的目光从贫民窟的坐标点，又移回到临海城的版图上。
“外城所有白色区域的部队，全部撤回城内，红色区域继续排查。”
一旁的副手有些迟疑：“长官，这样一来，我们好不容易清剿出的安全区”
“没有意义了。”
乌鸦打断了他，视线重新落回那片贫民窟：
“我们的情报网、巡逻队，甚至内网名单上的评估，都在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城外，引向南城。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
乌鸦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但他忘了，棋盘，是我的。”
庄杋从阴影中浮现，踏入了天启教的据点核心。
暗雾如活物般，缠绕着他全身，五官和身形彻底模糊，让人不寒而栗。
周围的“羔羊”纷纷退避，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庄杋将操作台扔给一个信徒；“拿去仓库里放着。”
那名信徒愣了愣，立即点头离开。
这时，一名身穿黑袍的牧首快步走来，在他面前停下，微微躬身。
“这位魔将大人。”
牧首的姿态谦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你听命于哪位？”
“回禀大人，是铁塔使徒。”
铁塔，原来是他。
之前庄杋和它交锋过，吸掉了两只魔将，还把它吓跑了，现在它却混上了使徒位置。
天启教等级森严，牧首之上是十二使徒，由魔将担任。
见庄杋没说话，那名牧首继续问：
“大人，您这是”
“看你们干的好事。”
庄杋冷喝一声：“你们为什么把核子的人引来了。”
牧首心中一惊，下意识反驳：“啊，绝不可能！我们的密探”
“你敢对我这样说话？”
牧首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改口，声音更加谦卑：“大人息怒，是属下失言了。”
虽然眼前的魔将并非他的上司，但魔将地位远在他之上，他可不敢怠慢。
“大人，我们刚刚才确认过，外围的哨兵和眼线，都没有发现异常，我们安插在核子内网的眼睛，也显示正常。”
“再去查。”
“是！”
他转身，对身后的技术员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一名脸色发青的核子军官，被绑在铁板车里，从仓库里推了出来。
他脑袋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线管，连接着一台复杂仪器。
显示屏上，是核子集团的内网。
庄杋的目光扫过，这个内网界面非常熟悉，激活了徐仁义的一部分记忆。
牧首在一旁解释道：“大人，我们目前只抓到了这一个，森阪网络和仿生智能那边，也各抓了一个，我们还在努力渗透这些公司。”
这名军官的权限很低，但足以访问一些基础信息。
技术员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很快调出了几项关键数据。
“报告牧首，我们确认了三件事：
“第一，这具终端的内网权限仍然有效；第二，他的个人状态为休假中】，最后一次打卡记录在内城；第三，我们没有监测到任何针对本区域的高级别网络警报。”
技术员稍微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魔将大人，语气里带着一丝专业人士特有的矜持，补充道：
“数据链路稳定，没发现异常的数据包标记和加密握手请求，一切正常。”
庄杋从他一闪而过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种技术人员认定“外行”听不懂的优越感。
嗯这人有点意思。
技术员清了清嗓子，总结道：
“综合判断，核子集团并未察觉我们的存在，如果他们真要发起突袭，按照应急安保协议，第一步是进行区域性的网络静默，切断所有低级权限。”
庄杋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老人的记忆却告诉他另一件事。
核子集团真正的顶级安保协议，是在发起突袭前，维持一切网络状态如常，以此麻痹敌人，防止目标提前逃窜。
这个陷阱，既是为天启教准备的坟墓，也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另外，徐仁义虽然被断掉了所有访问权限，但这个老狐狸，早就给自己留了一个秘密后门。
庄杋默默记住，准备等会试一试。
“地下暗道至关重要，你们进展太慢了，带我去看看。”
“好好！”
牧首马上安排了一名副手，带着庄杋前往地下暗道。
等魔将离开后，众人忍不住笑了。
“呵。”
旁边的技术员发出一声轻笑，对身旁的同伴低声说：“听到了吗，那个家伙在警告我们，网络里有鬼。”
牧首脸色阴沉，他同样认为这只是故弄玄虚的恫吓。
废土上也有很多野生魔将，实力远远比不上铁塔大人，却经常装神弄鬼，蹭吃蹭喝，牧首已经见得多了。
但他还是拿起通讯器，逐一呼叫外面的哨兵。
“一切正常。”
得到的回应没有任何异常，他心头那丝荒诞感，也随之被不屑取代。
他刚准备将这场“闹剧”通报给铁塔使徒，一名信徒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牧首大人，不好了！哨兵哨兵突然全没了！”
“什么叫全没了？”
“通讯频道里，没有一个人回应，就像凭空消失了！”
还没等牧首反应过来，另一名技术员也惊恐喊道：“他们反渗透，直接锁定我们了！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了！”
一股寒意从牧首脊背窜起。
他终于意识到，刚才那位的警告不是空穴来风。
“战斗小组准备！其他人带上资料，从暗道撤离！快！”
但已经晚了。
“轰——！”
“轰隆隆——！”
空中，十几辆战斗浮空车呼啸而至，探照灯撕裂黑暗，将整个贫民窟照得如同白昼。
地面，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核子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构建起一道封锁线。
“哒哒哒哒——！”
机枪火舌疯狂喷吐，子弹像暴雨般倾泻而下。
火箭弹拖着尾焰，在贫民窟的简陋建筑中炸开，掀起一团团火光。
“为了天神！”
天启教的狂信徒发出怒吼，他们眼中闪烁狂热，从掩体后冲出，用血肉之躯迎向钢铁洪流。
机枪手架起重火力，对着浮空车疯狂扫射，试图扳回劣势。
一些狂信徒则抱着炸药包，冲向核子士兵的阵线，试图和敌人同归于尽。
然而核子士兵的火力非常凶猛，让这些血肉之躯不堪一击。
乌鸦亲临前线。
他看着眼前的火海，已经笃定张大凡躲在这里，还和天启教勾结在一起。
抵抗力度超出了预估。
他没想到，这片不起眼的贫民窟，竟是天启教一处如此庞大的据点。
“报告长官！”
一名下属快步跑来，“敌人数量至少有数千人，核心成员在五六百左右，抵抗激烈！”
“让外城部队立刻回援！”
乌鸦的声音冰冷决绝：“不需要留活口，全消灭了！另外，给我仔细找，一定要找出张大凡的尸体！”
“长官，天启教徒向来狡猾，这里肯定留有地道。”
“通知临海城的安防部队，调动他们排查附近的地下管网，绝不能让任何一个重要人物逃了！”
此时的庄杋，早已顺着地下暗道，又悄悄回到了垃圾场。
那名副手也跟着去见天神了。
他躲在一处集装箱搭建的窝棚里，面前摆着一台破旧终端。
他依照老人记忆中的设置，将终端机进行了秘密桥接，顺利接入核子内网。
恰好，由于天启教据点在激战，附近的核子士兵数量极多，内网信号前所未有的顺畅。
他选择在这里骇入，即使真的被反向追踪，也能将核子集团的注意力，牢牢锁定在内城。
正在连接】
身份验证中】
匿名身份验证成功。】
庄杋顺利进入了内网。
徐仁义留下的秘密访问权限极高，可以深入到核子内网的三到四层。
但他没有任何操作权限，因为任何操作都会留下痕迹，难以隐匿。
数据流在屏幕上淌过，他快速抓取高层动态、兵种分布和调遣记录。
最终，他目光停在一份名为“通缉目标”的名单上。
列表第一位，赫然是“张大凡”。
后面附带着一系列身份特征，以及出现在各个地点的可能性：临海城89，南城46，中都33。
状态：在逃】
庄杋的目光定格在那行字上，莫名有一丝感慨。
麦克斯这位猛将还活着啊。
第三位是莫纳。
状态：在逃】
位置：未知】
莫纳这个名字，触发了徐仁义的另一段关键记忆。
他曾是徐仁义最信任的老管家之一，和麦克斯一样，都是左膀右臂。
更重要的是，徐仁义曾将集团总部的主脑控制器，一颗被冷冻的微型大脑，秘密存放在老管家那里。
这是徐仁义留下的最后一张底牌。
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对核子集团的掌控，就可以通过这个微型大脑，重新夺回一切。
现在，老管家下落不明。
但他们曾有过暗中约定，老管家会始终留在中都内城，只是不确定具体位置。
“这老狐狸肯定有不少后手，如果我能去中都，或许能激活更多记忆”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压下。
庄杋想到另一种可能，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毕竟，徐仁义生前疯癫暴虐，喜怒无常，老管家伴君如伴虎，是否值得信任，还要打上一个问号。
第四位，甘泽远。
状态：在逃】
位置：未知】
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但那张人物配图形象，却让庄杋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高度数眼镜，凌乱头发，浓重的黑眼圈，穿着宽大白袍，像一个被实验榨干的苦命研究僧。
以前在实验室里，他也是这副模样。
徐仁义对这这个男人的印象是：
一个疯狂实验家，疑似掌握了什么惊天秘密，被杜威集团悬赏八千万金钞。
甘泽远一跃成为最高身价的悬赏犯，全人类佣兵都想将他挖出来。
而核子集团，纯粹是凑个热闹。
庄杋继续往下拉。
许多名字，他都有一些模糊印象，默默将这些名字和信息记下。
直到第26名，他终于发现了另一个熟悉名字——大卫·杜。
状态：在逃】
庄杋紧绷的肩，终于稍稍放松。
麦克斯和大卫都活着，而且都在南城，大概率是一起共进退。
他现在很缺人手，必须尽快联系上他们，汇合这股关键力量，再从长计议。
大卫好说，但麦克斯的忠诚却是一柄双刃剑。
相处久了，任何一丝习惯上的偏差，言语间的破绽，或是那不该属于一个四百岁老人的锐气，都骗不过老兵的直觉。
更何况，他总不能在华生等人面前，扮演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他无法，也不愿再伪装下去。
摊牌，是迟早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