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大明上自群臣下至百姓皆谈之色变的地方,它的恐怖之处不在于死,而是进去的人会主动求死。
“杀了我吧!求求大人,杀了我吧!”钱全的恳求声在诏狱的刑房里回荡。
在他旁边毛骧和锦衣卫里最会用刑的几位好手对这种要求已经见怪不怪了。
在诏狱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头,这太监嘴硬的很,一桶盐水浇下去还什么都不说。”负责审讯的锦衣卫百户手上还拎着空桶转身看向毛骧说道。
“不是才到了批粗盐嘛,让他尝尝味。”毛骧淡淡的说道。
“小的,明白了。”百户会心一笑。
那批粗盐里面不仅杂质多,而且颗粒粗糙,在伤口上搓上几遍,那滋味就是牛也得痛的开口。
钱全视力受损,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重影,疼痛造成的泪水早已渗入伤口,他知晓自己难逃一死,只要松口便能有个痛快。
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能说的全都说了,除了自己家人的事。
如果交代自己的独子和老母亲被抓,就算被锦衣卫找到,最后两人也是保不住命的,大抵是个死的下场,那倒不如死自己一人。
钱全现在已经全部想明白了,所谓皇长孙病重怕是早就痊愈了,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陷阱。
这时一位锦衣卫拿着记录问询尚膳监其馀人的册子进来,递给毛骧。
毛骧一边随意的翻着,一边开口:“钱公公,尚膳监的人对你的评价可不低啊!都是在说你的好话。”
“大人,他们是无辜的。这件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他们不知情。”
钱全近乎在哀求,他自入宫以来就在尚膳监,一直做到掌事,可以说尚膳监就是他的另一个家。
毛骧不以为意,说道:“是吗?你说的可不算。你看……算了,你也看不见,我念给你听吧。”
“掌勺太监贵喜,在大刑之后可是全认了,他说陈神医那盘菜是你特意命他做的,连下毒的事都认了。钱公公怎么看?”
钱全泪涕横流,贵喜比他小上不少,两人私交甚好,他是当弟弟看待的。
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你们是屈打成招!菜是我,是我!让他做的,毒也是我下的!和他没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毛骧若有所思般的点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可惜了,你要早点说他就不会死了。”
“还有你的对食莲香。啧啧啧,真是惨啊!我就不念给你听了……”
钱全闻言近乎崩溃,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只要自己一死,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没想到依旧会连累他人。
但越是如此,他便越不敢说独子和老母亲被要挟之事。
“大人,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我全都认。幕后之人我真的不知道是谁,我从来没和他见过,送垃圾的马车便是我和他的联系方式,那个宫女我也没见过,该说的我都说了。”
“钱公公,能说点新鲜的不?这几句你已经翻来复去说了多少遍了,那幕后之人到底许了你什么让你愿意替他卖命?”
钱全顿时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真是给你脸了!继续上刑,我还不信你不开这个口!”
钱全几次晕死过去,每次醒来都能听到毛骧和他说尚膳监的谁谁没抗住,他总算是想明白了,只要他不说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但他还是想保住独子和老母亲,他想起了陈明。
没有因为自己给他下毒,便放任中毒的自己不管,心地良善,又能在锦衣卫里说上话,也许自己求他,亲人的性命可以保住。
“咳咳……大人,我说,只跟陈神医一人说。”
“你还敢提要求!”说话的千户举起鞭子正要打下,看到毛骧住手的手势,收了劲。
“我答应了,去请陈神医来一趟。”
既然钱全愿意对陈明开口,他当然没意见,真要把人打死了都没问出来,最后在陛下那倒楣的还得是他。
没过多久,陈明便在齐纹的陪同下来到了诏狱,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也做了心理准备。
但诏狱内,霉味、血腥味和腐臭味交织在空气中,陈明捏着鼻子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毛骧上前帮陈明拍着背:“辛苦陈神医劳驾,又是大功一件啊!”
陈明扶着墙摆了摆手:“应该的,都是为皇上服务。”
“到底是神医啊!说话就是有水准,都是为皇上服务。”
陈明被毛骧扶进刑房,刑凳上坐着一个遍体鳞伤的血人,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陈明这才感受到古代的刑罚远不象影视剧里的那样温和。
陈明强压下恶心,幸亏上一世当医生见的多,没被吓住,他心里对面目全非的血人有了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句:“这是?”
“钱全,钱公公,他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声音的钱全也有了反应,“是陈神医来了吗?”
“我在。”陈明说道,又回头看了眼毛骧,“还请毛指挥使回避。”
毛骧自觉的退了出去后,陈明靠到钱全旁边,用系统看了下他的状况。
“病情分析。”
【病人:钱全】
【年龄:二十七岁】
【性别:男性】
【病因:伤残、断肠草中毒】
【病情:生育能力丧失、多处粉碎性骨折、大面积开放性伤口、肌肉撕裂、视力受损、中毒症状缓解】
【生命体征:二级危重症】
虽然钱全受了很多伤看起来很严重,但几乎没有一处是致命伤,总的来说都是皮外伤,只要处理得当还有的救,等到伤口感染便无力回天了。
“说吧,只有我一个人了。”
“陈神医,小人也是被逼无奈,不敢求您原谅。”
陈明原以为自己会义愤填膺,但远比想象中冷静:“无妨,已经过去了。”
“谢谢贵人。”钱全的声音有些颤斗,他继续说道:
“小人家在城外上林村,进宫前在宫外还有一老母和独子,当初卖身为奴是为了换笔钱给老母治病,结果阴差阳错的进了宫,再也没见过面。”
“此事我从未和人提起,那人不知怎么知晓后以亲人要挟,我……唉!小人自知难逃一死,但小人知道贵人心地好,还请贵人能救出小人亲人,让锦衣卫放过二人和尚膳监众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陈明知道钱全本性不坏,但事已至此,能保住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也算减小了钱全的过错。
“恩,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