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甄家得了多少好处?若非借我袁氏之势,一介女流岂能压过徐州糜家?如今见袁家势微就想抽身?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这婚约——由不得她反悔!
传令兵疾步闯入,
禀主公!探马急报,刘备全军备战,平原郡兵马调动频繁,不日将攻南皮!
出征!
没有长途奔袭的诡计,也没有破釜沉舟的悲壮。
刘备只是平静地打 原城门,亲率五万精锐直指南皮。
这不是场苦战,而是碾压式的胜利。
即便这般稳操胜券,全军依旧战意滔天。
只因昨日校场点兵时,刘备那番掷地有声的宣言:
昔日南皮城下殒命的将士,罪责全在刘备一人!
此番若不能一鼓而下,吾当自领军法!
李佑至今想起仍觉心惊。
当时他听到主公立下这般重誓,脑中一片空白,待到回神时,只听满营将士已发出震天吼声。
太荒谬了。
原以为曹操割发代首已是极致,谁料自家主公竟拿军法作赌!无人怀疑此话分量——若真攻不下南皮,李佑确信刘备返营第一件事便是自缚请罪。
有这样的主公,
有时真叫人无奈。
可正是这份决绝,让五万青州健儿人人奋勇,恨不能插翅飞抵南皮,明日朝阳升起时便将那城墙夷为平地!
大军向东光城进军,同时驻守幽州的张辽与易京的张飞收到进攻南皮的命令。
他们发兵时间比刘备更早,恐怕已逼近南皮城!如今的南皮可谓陷入重围。一名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在刘备身侧,张文远将军送来消息,其部距我军仅三里!
刘备微微颔首,转向李佑困惑道:文远这是唱的哪出?已是第三次传讯,还特意不去南皮城会合,反倒赶来此处。
李佑蹙眉回应:实在猜不透其中玄机。
区区三里之遥,一看便知。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出现黑压压的袁军装束部队。
刘备差点拔剑,幸而看清为首的字大旗。
张辽策马而至,抱拳行礼:末将参见玄德公!
文远啊刘备拭去额头冷汗,总算明白你为何频频来信。
若毫无准备,怕是要闹出误会了。
张辽讪笑挠头。
他心知攻守城并非并州铁骑所长——当年吕布攻打北平时就吃过这个亏。
于是他留下高干镇守北平,亲率冀州旧部前来汇合。
只是这些士卒仍穿着袁绍时期的铠甲——刘备为筹措军粮已捉襟见肘,实在无力更换装备。下回切莫如此刘备话锋一转,你既途经易京,可见到我三弟?
确与三将军有过交谈。
那他为何不与你同来?
张辽神色迟疑,斟酌许久才谨慎答道:启禀玄德公
刘备略显诧异:“三将军说要先在城下练兵,让士兵们实地演练所学战术,所以未能立即赶来。”
“哦?”
刘备微微挑眉,没想到张飞竟会以这样的理由延迟相见,不禁笑道,“翼德何时开始钻研兵法了?真想亲眼看看他训练出的成果”
“审配老贼听着!”
南皮城下,一名赤膊士兵正朝城头怒喊,“你这缩在壳里的孬种,敢不敢露脸!”
“蠢材!”
张飞一个栗暴敲在那士兵头上,“老子教的骂人话都喂狗了?滚边儿去!”
他随手点向另一名士兵:“你来示范!”
那名士兵立刻挺身上前,中气十足地吼道:“审配这老王八!袁绍那么多儿子,你倒是认清楚哪个是爹没有?”
轰笑声中,张飞却绷着脸喝止:“都闭嘴!虽然骂得还行,但还得再练练——下一个!”
“ 之徒!”
城头上的审配气得指尖发白,城墙砖石被攥得簌簌落灰。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敌军既不攻城也不扎营,反而列阵轮番叫骂。
更可恨的是那黑脸将军,不仅亲自上阵辱骂祖宗八代,居然还将骂战当作兵法操练!
前 命守军对骂,谁知那群燕赵汉子竟被骂得面红耳赤。
这些行伍泼皮今日才算见识到,什么叫骂街的祖宗!
望着城下唾沫横飞的黑影,审配胸口剧烈起伏。
如今南皮城内已无悍将敢出城迎战,更别说对阵这曾独战江东四将的万人敌。
幽州失守的消息传来时,他本已心力交瘁,此刻却在这荒唐的骂战中,硬生生 出了新的怒火。
听闻此事的审配尚未来得及愤怒,心中已先涌起深深自责。
刘备这招声东击西,转眼便将南皮化作孤城。
北平孤立无援,以高干的能耐,审配心知肚明——
要他独对吕布坚守城池而不失,实属强人所难。
故而审配一直认定,高干定是力战不支,这才丢了幽州。
可前日情报竟显示,这高干在北平城中活得逍遥自在!审配怒火中烧,立即修书痛斥其背主求荣。
谁料高干回信不仅反唇相讥,更信誓旦旦坚称自己绝未叛变。
审配顿觉蹊跷——幽州分明已被刘备所得,两万并州狼骑就驻在北平,高干如何还能矢口否认叛变之事?
困惑不已的审配再度去信,命高干若真未叛变,便速调城中一万兵马来援南皮。
不出所料,
高干再次回绝,理由却气得审配几乎吐血:
不行!
这兵张辽要用!
审配捏着信笺哑然失笑,额角青筋暴起。
荒唐!
简直荒谬绝伦!
但此事倒让审配彻底明白:他已是孤军奋战。
当务之急,唯有促成袁熙与甄宓婚事,方能借甄家财力招兵买马。
可惜时不我待。
原计划中,他欲赶在刘备抵城前完成联姻,用甄家巨资募集新兵。
纵是乌合之众,重赏之下或可支撑一年。
如今张飞已在城下叫阵,
刘备大军岂会遥远?
三日后黄昏,
八万大军压境。
刘备亲率五万中军,汇合张辽冀州兵、张飞部众,兵力四倍于守军。
外无援兵,内无斗志。
纵使兵仙复生,
南皮亦无力回天。
城下军营前,
刘备按剑勒马。玄德公
李佑摇头苦笑:
恕我直言,此刻劝降怕是徒劳。
他望着派往城下的劝降使者,心知那位宁北死不相南的审正南,正是河北最硬的骨头。
刘备紧握腰间剑柄,五指不断摩挲剑鞘纹路。城中守军亦是血肉之躯,他沉声道,战事难免伤亡,可这般无谓的牺牲能免则免。
李佑默然伫立。
这位谋士太了解自家主公的心思——自曹操公然加封吕布为冠军侯后,刘备便愈发觉得诸侯内斗可笑。
留着气力抵御外侮不好么?
玄德公终究太过仁厚
李佑望着城头飘扬的旌旗喃喃自语。
这乱世之中,
又有几人能及得上刘备曹操的胸襟?
急报!
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跌跪在地,三支箭矢贯穿皮甲,血水顺着铁片缝隙滴落成溪。审配拒不纳降!
末将刚抵城门,便被乱箭逼退!
刘备缓缓抽剑出鞘,寒光映照出他紧锁的眉峰。传令。
攻城。
南皮城甄府老宅里,早春气息浸润着百年庭院。
甄家虽以商贾立世,却始终保持着士族门庭的雅致——先祖曾任上蔡令的荣光,化作檐角青瓦间不曾消散的书香。
新柳垂丝处,白衣少女执卷独坐。
玉指翻动书页时,腕间霜雪般的肌肤与嫩绿水墨相映生辉。
甄宓。
这个让洛水神女都黯然失色的名字,此刻正悬在泛黄的话本扉页上。
这些市井流传的志怪故事,在她指间显得格外突兀。
毕竟甄府藏书阁里,永远只有《女诫》《论语》这类正经。
真正的家传典籍,都被各路世家深锁高阁——商人再富贵,也买不来千年积淀的学问根基。
少女托腮凝望柳梢,春阳为她镀上朦胧光晕。
若有丹青妙手将此景摹下,怕是要惹得半个天下的英杰掷金求购。
可她朦胧眼神穿越重重屋檐,
直望向平原城某个新建的学堂——
那座宣称有教无类的圣人道场。
甄宓思绪飘远,忽而轻声叹息。
即便那学府当真如传言般不论出身,可她身为女子,想踏入其中求学终究只是痴梦一场。宓儿?”
院中响起熟悉的呼唤。
甄宓抬眸望去,正是母亲张夫人。你这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只顾着埋头看书!”
见她这副模样,张夫人眉间微蹙,无奈摇头。
女儿自幼聪慧过人,容貌更是出众。
相士刘良曾断言她有贵人之相,日后必是显赫非凡。
这般预言,张夫人自然乐意相信。
谁不盼着自家骨肉前程锦绣?
因而甄宓年幼时,她便不惜重金延请名师教导女红礼法,只望女儿将来能嫁得人中龙凤。
偏生甄宓对闺阁之学兴致缺缺,反倒痴迷男子攻读的圣贤典籍。
为此,张夫人没少头疼。
女儿的天资她再清楚不过——除了世间顶尖的奇才,寻常男子怎愿娶一个才智远超自己的女子?
起初她也阻拦过,可甄宓总会偷偷翻阅书卷,还常与她谈及平原昭姬的文采风华。
久而久之,张夫人便也由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