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渔化身成了一只小虱虫偷偷溜进了通天门內,站在高处望向远处,但见:
殿宇楼阁,琼楼玉宇!
仙气氤氳,异香扑鼻!
飞禽仙兽,奇异草!
霞光万道,不似人间!
却独独不见个人影?!
这就是老神仙们在天庭的住处?
好一片神妙之地,处处生机,却又让他觉得冷清!
一眼看不到尽头,不知地界在哪里!只看见重重叠叠的楼阁一角隱现在霞雾中!
一群似鹿似马,怪模怪样的小兽正啃著带雨露的青草,不知名的鸟儿吸食著草露,蜂儿採集著露,蝶儿飞舞在间,一切显得愜意安然,全没有下界生灵那般的匆忙与劳烦。
江小渔正不知要去何处,彷徨间见一只仙鹤正口衔篮从身前掠过,江小渔心念一动,身子一轻,便跳进了篮之中。
“且看这仙鹤要去何处!”
江小渔化做的虱虫躲在篮高处,只听得耳畔生风,去速甚快,但见远处是云遮雾绕,飘飘渺渺。脚下亭台楼阁,曲径湖泊隨处可见,看得多了,也就觉得有些灵性外,其他也与鱉鰲岛无异。
仙鹤似乎朝著某地一直在赶路,不见半点停歇,江小渔看得累的,乾脆跳进了篮中,这时他才看清篮里装了两只拳头大小的桃子,桃尖处红了一圈,顏色喜人,异香扑鼻,闻之令人食慾大开,馋虫不安。
江小渔撇了一眼仙鹤兀自目视前方,並未觉察到自己这只小小的虱虫,但也不敢放肆,便顺著缝隙钻进了篮下,好遮掩自己这一点不起眼的米粒。
可到了下面才看见这两只蟠桃竟然还未熟透,桃身之下还泛著青涩,虽说香气依然诱人,但那青涩还是令人討厌。
江小渔顿觉扫兴,乾脆爬上了桃尖处,也不管它三七二十一了,盯著红彤彤的桃尖尖就狠狠咬了下去。
眾位看官,要知道这蟠桃乃是仙界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所谓“三千年一开,三千年一结果,三千年才得成熟”,食之可使人凭空多出三千年的寿命来,可谓是仙界一等一的宝贝。即便是这两只未熟透的果子,放在仙界也怕是要引起一片腥风血雨!
江小渔哪里知晓这些,只想著填饱肚子,一口咬破了果皮,便觉得叩齿生香,飘然欲仙,腹中飢饿更盛,便也顾不了许多,只一味地往里钻,恨不得几口吃掉。
只是这小小虱虫肚腹能有多大,也不过钻进去一寸有余,便已是吃了个肚圆腹饱,暖意升上心头,浑身说不出的爽快,紧接著一阵困意袭上心头,昏沉沉竟然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耳边传来阵阵鹤鸣之声,声音高亢刺人心神,江小渔睁开惺忪的眼睛,爬出自己“啃”出的小小虫眼,探头看去。
只见东西南北四方天空中不知何时飞来数十只仙鹤来,一个个俱都口衔篮,兀自在空中鹤鸣盘旋。
再看地上,一个个总角童儿排成一行正从仙鹤嘴里接下一个个篮来。
江小渔正自疑惑,自己所乘的仙鹤放下了篮长鸣而去,一个童儿伸手接了,在篮中扫了两眼,欢喜中带著不满道:“半青不熟的,愈发得可怜!”
“快送进去吧!耽误了正事,小心你的皮肉!”一位稍大一点的童儿催促道。
那童子也不敢吱声,忙託了篮,低著头小步向內而去。
江小渔这才看见一座白玉的拱门,上书“聚仙园”,隨著童儿的脚步入得园內,江小渔才见的乃是一座园,一路走来,但见:
林深艷,蝶舞蜂鸣其间,怪石嶙峋,水流似带环绕,楼阁连著延廊,曲曲折折,走了二门,又穿过林廊,再绕过几池春水,就在一道照壁后,已是欢声笑语频频传来,仙乐吟唱淼淼飘飘。
江小渔闻听得有人声,愈发的好奇,著急探出头来看个究竟。
那童儿垂首躡脚几步转过了照壁,这时,江小渔探出头来小心看过去,入眼处,只见偌大一座厅坐满了人,乌泱泱不下百十位。
先看到一眾乐班端坐厅一角,琵琶后是半遮著脸儿的娇娘,垂首抚琴的是青衣秀才,还有摇头鼓腮吹笙的年长老翁,吹簫的、拉弦儿的、敲钟的、鼓磬的,一时仙乐齐鸣,丝竹声声,和在一起便是一首太平安逸的曲儿。
自然是少不了舞者,厅地上三十六位娇娥舞动如柳,云裳霞衣,环釵云鬢,尤其是为首的女子更是出眾,一身黄衫,冷而不冰,艷而不俗,丰而不腴,领著一般娇娘隨乐舞动腰肢,举手投足间儘是嫵媚。
再看两侧长廊,里面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男女老幼,高矮胖瘦,相貌堂堂与丑陋怪相齐聚一堂,又分作三五一群,杯盘上盛满奇珍异果,玉壶中全是玉液琼浆,眾人谈笑间饮尽杯中甘露,侧目时收取一堂春色,悲悯与贪婪、刚正与猥琐不一而足也!
那童儿快走两步走到正堂前,將篮献於为首两位对弈者,一僧一道,正在方寸棋盘之间杀得难解难分。
童儿见二位老爷不做声,便也打住了要讲出口的话,浅浅做了个揖,便匆匆而去。
倒是江小渔看得仔细,见那棋盘之上黑白之间搏杀正酣,一来一往,黑子落、白子飞,七八手下来已是黑多白少。
江小渔未曾学过棋艺,但依然能感觉出那方寸间散发出的杀气,也有周旋中的隱忍,来来回回,已是看得有些痴迷,仿佛自己就是那其中一枚棋子,一旦入局,便是要衝杀出个天地,贏出几口气来,甚么光明正大的阳谋,还是卑鄙下流的手段,都只为了方寸之间的进退!
良久一声嘆息声中,老道投子认负,嘴里嚅囁著想要说些什么,倒是那大和尚开口先道:“多谢师兄相让呀!”
江小渔这时才从沉醉里惊醒,向那和尚看去,好一个佛门大和尚:
八宝袈裟身上披,色相庄严真沙弥。
阔口常颂如来经,慈悲入怀渡人心。
再看那道士,真箇有些晦气:
三清门下一老道,破烂衣裳愁满容。
习得道法三千,除不尽世间恶事。
拂尘无毛空掸,扫不尽尘世污浊。
图奈何,只落个清香裊裊,只影孤灯!
二人对饮一杯,早有童子上前斟满。
和尚这才指著篮说道:“道兄今日心神不寧,还是因为此物吧!”
那老道手里捻著一黑一白两枚棋子摩挲著嘆口气道:“看看这蟠桃的成色比以前更差了些!”
大和尚哈哈一笑道:“世道不公,上界亦在所难免!你我等修行千百年能得此两个半熟货,也是不易了!何苦纠结!”
道士脸上愁容更甚,望著厅下眾人物,將那杯中酒一饮而尽,遂而道:“苦也!命也!”
大和尚取出一只桃子在前襟抹了抹,举在眼前观瞧,见那桃子嫣红处竟然有个小小的虫眼,讥笑道:“愈发得不仔细了,竟然被虫子抢了先!哈哈,也不知哪里的虫子得了先机!?”
老道瞥了一眼,知那和尚喜好圆满,便將那枚完好的果子连著篮推到和尚面前,道:“师弟且取了这枚好果儿去!”
大和尚倒也不推让,拎了篮说道:“这次承了师兄的情!下次定当有所回报!”
老道士知道他要离去,遂摆摆手。
底下眾人见和尚要走,忙停了鼓儿弦儿,都齐齐站起身来相送,待见那和尚骑著一头九头狮吼驾云而去,也都向老道士一一作別。
须臾间,只留下杯碗狼藉,一片糟乱,老道士见人走的乾净,忽然脸上愁容尽去,一双原本无神的双眼也放出光彩来。
只见他一骗腿儿乾脆盘腿儿坐在椅子上,拿起酒壶来对著嘴了“吸溜吸溜”喝了起来。
“劳什子的脸面,去他娘的!”
没了旁人的眼光,老道士软塌塌靠在椅背上,手里捻著一颗珍珠似的葡萄塞进嘴里,汁水让他陶醉,露著脚趾的破鞋一顛一顛的。
江小渔有些傻眼了,这神仙也有如此不正经的?一时间,江小渔也分不清这里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
“怎么的,看不惯道爷的做派?”老道士忽然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江小渔闻听此言还以为这邋遢老道是在同別人讲话,可他看了四下不见一个人,心中暗道不好。
此时,老道士兀地探出手掌只在蟠桃上一抓,江小渔就觉得身子被一股力道“揪”出了虫眼,想要挣扎却是被箍得动弹不得分毫。
就这样,江小渔这只小虱虫被老道箍在指尖凑在眼前观瞧,江小渔只觉得老道士那绿豆小眼中射出的精光已將他看得通透。
“小东西,尝了道爷的蟠桃,滋味如何?”老道佯怒,鬍子在下巴上一翘一翘的,难看的要死。
江小渔知道瞒不下去,只好开口道:“味道还好,还好,就是…就是…”!
“这贪了便宜还要挑毛病,道爷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小混蛋!”老道拿起那虫蛀的蟠桃,一口咬了下去,连带著虫眼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