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当天的工资被扣,还倒赔了对方所谓的“精神损失费”。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
她渐渐明白,过于沉默和怯懦,只会让她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她需要一层保护色。
于是,她开始学习微笑,学习用轻快的语调说话,学习在遇到不公时据理力争,哪怕心里在害得发抖。
学习用看似开朗的外壳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这层面具戴久了,似乎也就成了习惯,甚至骗过了她自己。
只有在那独自一人、夜深人静(如果她还有精力醒着)的片刻,那明媚的笑容才会从脸上褪去,露出底下疲惫而苍白的底色。
生活的重压让她喘不过气,直到她接触到了游戏。
最初只是为了在难得的休息间隙,寻找一个能暂时逃离现实的廉价方式。
她无意中进入了“鼠拓邦”的世界。
那个由代码构建的、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天地,成了她灰暗生活中唯一的慰藉和出口。
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栖小萤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和策略,一点点建造、收获、成长,获得现实中难以企及的成就感和掌控感。
她疯狂地沉迷其中,几乎将所有业余时间都投入了进去。
甚至为此,主动辞去了一份工作。
即便生活如此拮据,即便她并没有工作太久。
栖小萤还是凭借这种近乎自虐的勤劳,奇迹般地攒下了一笔对她而言堪称巨款的积蓄。
然后,她做了一件在旁人看来无法理解的事情。
她将这笔辛辛苦苦攒下的,原本可以用来改善生活的全部,几乎全部用来购买了“鼠拓邦”推出的一款限量版周边手链。
没什么太大的原因。
只是因为,“鼠托邦”这个游戏,在栖小萤无数个辗转难眠,被回忆啃噬的深夜里,是唯一能让她暂时喘息的避风港。
它在她生命中灰暗无力的日子里,像一束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厚重的阴霾,给她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快乐与慰藉。
栖小萤很喜欢看屏幕中那些毛茸茸的鼠鼠们,它们形态各异,性格鲜活。
喜欢看它们在自己的小岗位上,偶尔偷懒摸鱼,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喜欢看它们累了就随意找个角落,蜷成一团安然入睡。
更喜欢它们因为“幸福度”不够,就敢理直气壮地“叛乱”,抄起道具就去反抗管理不当的“王”。
这些简单、直接、充满生命力的行为。
是栖小萤在现实中从未敢奢求,也从未真正拥有过的。
看着它们,栖小萤就感觉自己仿佛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在一个可以自由呼吸、可以表达不满、可以被“看见”的国度里,短暂地寄存了自己无处安放的灵魂。
所以,哪怕那条限量版手链的价格,几乎掏空了她省吃俭用,日夜辛劳攒下的所有积蓄。
栖小萤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
似乎只要将这条刻着鼠鼠图案的手链戴在手腕上,就能将那份虚拟世界中的温暖与力量,更真实地锚定在自己的生命里,成为一种触手可及的安慰。
仿佛这样,就能证明那些美好的东西,并不仅仅存在于冰冷的屏幕之后。
然而,这次冲动消费的后果是立竿见影的。
失去了经济缓冲,本就紧绷的生活链条骤然断裂。
巨大的空虚感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反扑,栖小萤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倦怠。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深入骨髓的精神麻木。
她辞掉了所有的工作,开始将自己彻底封闭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整日整夜地沉浸在“鼠托邦”的世界中。
栖小萤近乎偏执地肝着游戏里的每一个任务,规划着每一寸土地,调整着每一个鼠鼠的工作与生活。
她给自己定下了一个近乎悲壮的目标。
要在游戏里,为每一只鼠鼠都打造出一个最完美的结局,为它们建立起一个真正的“理想鼠托邦”。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等它们都有了好的归宿,等这个虚拟的世界真正圆满
那她自己,或许也能安心地,永远地离开这个令人疲惫的现实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她荒芜的心田里悄然生根。
直到
凌晨四点,正在熬夜肝鼠托邦的栖小萤,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这个“求生游戏”的降临,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猝不及防,却又恰逢其时的救赎?
回忆的浪潮缓缓退去,栖小萤的意识重新回到“梦酿”所构筑的,无比真实的梦境之中。
她站在那栋记忆深处、散发着腐朽与血腥气息的破旧红房子前,六岁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但二十三岁的灵魂却在体内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她强忍着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生理上的极度不适,深吸了一口梦中那污浊的空气。
然后,迈开了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扇仿佛通往过往地狱的门。
果然,还没等她伸手推门,门内就传来了那个她永生难忘的、混杂着酒气和暴戾的难听咆哮声。
事实上,由于童年时长期的恐惧和挨打时视线模糊重影。
栖小萤的记忆里,早已无法拼凑出那个所谓“父亲”清晰正常的人形模样。
当她真正推开门,看清屋内的景象时,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猛地一缩。
梦境放大了她潜意识中最深的恐惧。
那个男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他的面孔扭曲、膨胀,如同被随意揉捏的腐烂肉块,五官错位,甚至生长出复数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和嘴巴,青面獠牙,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这令人作呕的形象,正是年幼的她在那无数个挨打的瞬间,因疼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视觉与心理感受的具象化。
但栖小萤只是恍惚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