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宅基地凭证走出互助组办公室,日头还挂在西边的树梢上,洒下暖融融的光,把湖东高坡的影子拉得老长。
风卷着洞庭湖的湿润气息吹过,带着芦苇的清香,沉知言捏着那张盖着红印章的凭证,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张,心里踏实得很——这是他在这个年代扎根的根基,容不得半点耽搁。
他转身回到渔船,把刚卖鱼款的崭新纸币仔细交给春桃,指尖点着纸币,反复叮嘱:“这钱你分两份收,红布包着的那份留日常用,装木盒里的当应急款,锁在储物间的木箱里,钥匙你收好,别弄丢了。”
春桃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钱贴身藏好,眼神里满是郑重。沉知言又看向夏荷和秋菊:
“你们跟着春桃姐回船上收拾被褥、衣物、炉子、和食物,咱们得在码头湖边住上一段时间了,等房子盖好,咱们搬新家。”
把三姐妹在船上安排妥当,沉知言揣着凭证,回过头又脚步匆匆直奔互助组办公室。
他心里已经盘算了一下,建房要趁早,现在天气晴好,施工方便,早建成早安稳,而且修码头、围院子都得跟着推进,趁着现在政府政策支持,自己需要抢先把能落实的红利都攥在手里。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刘建国焦躁的踱步声,还有王大海闷声抽烟的“吧嗒”声。沉知言轻轻推开门,一股烟味扑面而来,他抬手扇了扇,笑着喊了声:“刘组长,王队长。”
刘建国正对着桌上的渔民名单发愁,眉头拧成了疙瘩,抬头见是他,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说道:
“沉同志!你咋又回来了?
不过再晚点,我正就要派人去喊你呢!”王大海也掐灭了烟袋锅,
“我就是为建房的事来的。”沉知言走到桌前,将凭证轻轻放在桌上,纸张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语气干脆利落,眼里带着深思熟虑后的果断,
“我已经想清楚了,既然答应组织上岸,那就就宜早不宜迟,我不是做事喜欢拖拖拉拉的人。
趁着现在天好,施工方便,房子早点建好,我和妹妹们也能早点安稳下来。
所以我过来是想麻烦刘组长帮忙对接贷款,还有之前说的政府补贴,能不能一起落实?”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桌面,补充道:“另外,建材我想尽快订,红砖、瓦片、木料、水泥都得提前预备,晚了怕眈误工期。
嗯,我还有个想法,后院我想留个小门,修个家用小码头——咱们靠湖吃饭,渔船停在自家门口,出湖打鱼、搬卸鱼获都省事,不用跟大家挤公共码头,刮风下雨也不用绕远路,还能图个清净。”
刘建国听完,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拍着大腿笑道:
“沉同志,你这心思太周全了!不愧是识文断字的明白人!
组织做事说话算数,补贴的事我早就给你往上报备了,政府给首批上岸的模范户专门批了三十块补贴,正好够你修码头的花销!
贷款的事包在我身上,我现在就带你去公社信用社,亲自给你担保,保准给你办下来!”
王大海也在一旁点头附和,脸上带着赞许:“这码头得修!务实!咱们渔民过日子,图的就是个方便省心,你这想法,说到咱们心坎里了。”
公社信用社离互助组不远,是一栋青砖瓦房,门口挂着一块刷着红漆的木牌,“常德公社信用合作社”几个字格外醒目。接待他们的是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会计,手指纤细,正在帐本上飞快地记帐,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声。
他推了推眼镜,接过刘建国递过来的凭证和介绍信,仔细翻看着,眉头渐渐蹙了起来,突然抬头道:
“沉同志,刚接到公社紧急通知,渔民贷款额度临时压缩,最多只能贷150块!你要200块,不符合最新政策,除非能提供额外抵押。”
刘建国顿时急了,上前一步道:“同志,这政策怎么说变就变?
他是咱们村第一个带头上岸的模范户,捕鱼技术顶尖,收入稳定,我以组长身份担保还不够吗?”
会计摇摇头:“老刘,规矩就是规矩,压缩额度是为了保障贷款安全,我也做不了主。没有抵押,最多只能贷150块。”
沉知言心里一沉,150块加30块补贴才180块,离预算差20块,建材根本不够。他沉默片刻,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的银元——这是他从空间里拿出的,正好可以过明路。“这是我祖传的银元,当抵押够不够?”
会计盯着银元,眼睛亮了亮,接过掂量了一下,尤豫半晌才松口:“行,银元先放我这保管,还款后原物奉还。
贷款200块,补贴30块,一共230块,明天一早到帐,过来签字领钱。”
从信用社出来,晚风带着湖水的湿气吹过来,拂去了几分燥热,却吹不散沉知言心头的凝重。
刘建国拍着他的肩膀安慰:“230块也差不多了,实在不够,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沉知言勉强笑了笑:“多谢刘组长,先看看明天建材价格再说吧。”
两人分手后,沉知言往码头走去,远远就看到渔船旁围了不少渔民,正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
走近了,隐约听到有人说“年轻气盛”“把家底都砸进去了”,沉老憨蹲在一块礁石上,嘴里叼着旱烟,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屑,嘴里还念念有词:“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半大的牙子,拖着三个小赔钱货,吃上饭都难呢,还贷款建房,我看他以后日子要怎么过。”
沉知言脚步没停,径直走上渔船。春桃正在收拾行李,看到他回来,连忙拉着他的骼膊,脸上带着不安:
“先生,刚才听乡亲们议论,说修码头太费钱了,要不……码头先缓一缓?先把房子和围墙盖好再说?”
沉知言底气十足,他可是穷的只剩下钱了,只是他的钱太扎手,不好过明路而已,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坚定:
“放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码头必须修。”他坐在船板上,拿出纸笔开始画房子的草图。
春桃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心里更不安了。而沉知言没注意到,他们刚离开信用社,会计就拿起电话,对着听筒说:
“主任,有个叫沉知言的渔民,用银元抵押贷了200块,果军逃跑之前,可是把常德刮了三层地皮,他这银元来路可疑,要不要上报?”
“正常办理贷款,我会上报军官会具体情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