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知言追问:“长江防线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汉叹了口气:“还能啥情况?到处堆沙袋、拉铁丝网,兵倒是不少,可一个个都没精气神,抢老百姓的东西比谁都积极,说起打仗就发怵。
听说共军就在江对岸,早晚要打过来,这些兵爷心里都慌着呢!”
回程的时候,沉知言刚把船撑进芦苇荡里,他又看见两艘被国民党军征用的渔船,正满载着抢来的粮食和物资往上游运,船工们被枪指着,满脸愁苦,稍有迟缓就被士兵用枪托抽打。
夕阳西下,沉知言才回到孤岛。炉火旁,三姐妹早已等得心急,见他平安归来,连忙递上热汤。
沉知言喝了口热汤,把一路所见所闻缓缓道来,春桃、夏荷、秋菊听得脸色发白,满眼震惊。
“抓壮丁、抢物资,他们这群畜牲,这是在逼大家往绝路上走。”春桃攥紧了拳头,语气愤愤。
沉知言点点头,眼神凝重:“长江防线看似严密,实则早已失了民心,败局已定。
但在解放军渡江之前,这里的混乱只会更甚,我们必须多准备一下,加固房屋,守住这孤岛,别让乱世的风暴波及到这里。”
大年三十这天,孤岛的雪停了,天朗气清,阳光洒在积雪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沉知言和三姐妹早早就忙活起来,把小屋收拾得焕然一新。
沉知言在自己的房间从空间里翻出大红的宣纸和笔墨,提笔写下春联:“避乱偏安孤岛静,围炉共守岁华新”,横批“岁晏安康”。
写完后,沉知言拿给三姐妹,夏荷踩着板凳,小心翼翼地把春联贴在门框两侧,红纸上的黑字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鲜亮。
春桃和秋菊则抱着剩下的一沓红纸剪窗花,剪好的喜鹊登梅、年年有馀,贴满了窗户,瞬间添了几分年味儿。
年夜饭的筹备更是热闹。沉知言从空间里取出鲜鱼、猪肉、鸡鸭,还有各色蔬菜、干果和米酒。
春桃掌勺,炖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鲜香味儿飘满全屋;夏荷和面包饺子,把切碎的香菇、青菜和肉末拌成馅料,一个个圆鼓鼓的饺子在案板上排得整整齐齐;
秋菊在一旁打下手,剥蒜、切葱,还偷偷往馅料里加了几颗虾仁,被夏荷笑着拍了下手背。
夜幕降临,小屋内燃起两盏红灯笼,炉火越烧越旺,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八仙桌上摆满了菜肴:
金黄的炸鱼、喷香的红烧肉、清炒时蔬、冒着热气的扣肉,还有一壶温好的米酒。四人围坐桌边,举杯相碰,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孤岛的寂静。
“先生,这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安稳的年!”秋菊咬了一口扣肉,鲜汁四溢,笑得眉眼弯弯。
春桃点点头,眼框微红:“要是外面的百姓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就好了。”想起沉知言之前了解到的外面的惨状,她心里难免沉甸甸的。
沉知言给她夹了一块肉,轻声道:“会的。等乱世过去,好日子总会来的。”他举起酒杯,“今日守岁,愿我们岁岁平安,也愿山河无恙,百姓安康。”
三人齐声应和,把酒饮下,米酒的醇香在舌尖散开,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全身。
守岁时,沉知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红包,分给三姐妹,里面装着几枚崭新的银元——这是他特意留存的,图个吉利。
秋菊把红包紧紧攥在手里,说要藏起来当念想;春桃则打算用银元日后救济逃难的百姓;夏荷笑着把红包收进怀里,说要攒着给小屋添些物件。
炉火噼啪作响,红灯笼的光晕温柔笼罩,窗外是静谧的夜色,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再无外界的喧嚣与苦难。四人围炉闲谈,从春日的耕种说到冬日的储藏,从过往的遭遇聊到未来的期盼,话语间满是对安稳岁月的珍惜。
子时将至,沉知言望着窗外的星空,又看了看身边笑魇如花的三姐妹,心中涌起一股安宁。他缓缓念出一首古诗,恰是此刻心境: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年夜饭吃完,守岁的炉火燃到后半夜,添了最后一块炭,火苗依旧旺得喜人。
秋菊年纪最小熬不住困,趴在桌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被夏荷轻轻推醒:“别在这儿睡,着凉了可不好。”说着便扶着她往床边走,春桃早已铺好了干净的被褥,又掖了掖被角。
沉知言坐在炉边,看着三姐妹熟睡的脸庞,悄悄把门窗掩好,只留一条缝透气。窗外的夜色格外静谧,雪光映着红灯笼,在地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再无外界的兵荒马乱,唯有炉火噼啪的轻响,伴着几人的呼吸声,构成了大年夜最安稳的旋律。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秋菊就最先醒了,揉着眼睛跑到窗边,惊喜地喊道:“姐姐们,先生!雪又下了,好漂亮呀!”窗外,细碎的雪花慢悠悠飘落,给孤岛裹上了一层新的银装,天地间一片洁白,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春桃和夏荷也陆续起身,三人换上沉知言从空间里取出的新衣裳——春桃是藏青色的粗布袄,夏荷是月白色的,秋菊则是艳艳的桃红,衬得三个姑娘眉眼愈发鲜亮。“先生,新年好!”三人齐齐走到沉知言面前,躬身行礼,脸上满是真挚的笑意。
沉知言笑着点头,递过早已备好的糖果:“新年好,都尝尝,图个甜甜蜜蜜。”秋菊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甜得眯起了眼睛,这年头糖果可是稀缺玩意,夏荷舍不得吃,把糖果分成三份,小心翼翼地收在兜里,想留着慢慢吃。
大年初一的早饭是汤圆,夏荷和春桃一起动手,糯米粉揉得光滑,馅料有芝麻的、花生的,还有沉知言特意准备的豆沙馅。
一锅汤圆煮得浮在水面,圆滚滚、白胖胖的,盛在粗瓷碗里,冒着腾腾热气。“吃汤圆,团团圆圆!”秋菊舀起一个,吹了吹就塞进嘴里,甜糯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满心都是欢喜。
饭后,雪停了,四人沿着湖边散步。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秋菊忍不住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小脚印,又弯腰抓起一把雪,搓成雪球悄悄砸向夏荷,两人闹作一团。春桃则跟在沉知言身边,看着湖边未化的薄冰,轻声道:“先生,你说今年春天,外面会不会就太平了?”
沉知言望着远处的芦苇荡,目光悠远:“快了。等冰雪消融,江水回暖,就是新生的日子。”他心里清楚,解放军渡江的脚步越来越近,这乱世的寒冬,终将过去。
回到小屋,几人围坐在炉火旁,春桃拿出针线,给沉知言缝补旧衣裳;夏荷整理着年前晒干的草药,分类打包;秋菊则缠着沉知言讲故事,说想听太平年间的趣事。沉知言便慢慢讲起江南的春日、市井的热闹,三姐妹听得入了迷,眼神里满是向往。
偶尔,远处江面上会传来汽艇的隐约轰鸣,打破片刻的宁静,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那喧嚣属于乱世,属于苦难,却穿不透这孤岛的安宁。炉火依旧温暖,屋内满是食物的香气和欢声笑语,大年初一的时光,就这样在平淡而安稳中缓缓流淌。
傍晚时分,天上又下起了雪,整个天空白蒙蒙一片,夏荷炖了一锅甜粥,就着早上剩下的汤圆和糕点,四人吃得舒心。沉知言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想起昨日守岁时念的诗,又轻声吟道:“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只是此刻,没有风雪夜归的仓皇,只有围炉相守的安然——这乱世之中,能守住一方净土,护住身边之人,便是新年里最好的光景。
大年初二的晨光格外柔暖,雪后初晴,阳光通过窗棂洒进屋内,照得满地光斑跳跃。
三姐妹吃过早饭,便缠着沉知言要做年糕——昨日吃了汤圆饺子,秋菊听沉知言说起年糕寓意“年年高”,便吵着要尝尝这太平年间的吃食。
这点小事,沉知言也听之任之,从厨房里取出糯米粉和少量红糖,春桃负责和面,温水一点点泼进粉里,揉得面团光滑柔韧;夏荷在灶上烧着温水,准备蒸屉;秋菊凑在旁边,偷偷揪了一小块面团搓成圆球,被春桃笑着拍了下手:“别捣乱,等蒸好给你吃个够。”
面团醒发片刻后,春桃把它揉成长条,切成均匀的小块,夏荷则在蒸屉上铺好纱布,将年糕块整齐码好。
炉火正旺,蒸汽很快弥漫开来,带着糯米的清香,秋菊趴在灶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蒸笼,嘴里念叨着:“快熟吧快熟吧,我都等不及了!”
沉知言坐在一旁,看着三人忙碌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短刀。
昨夜隐约听到江面上有密集的汽艇声,虽未靠近孤岛,却让他不敢松懈。
吃完年糕后,沉知言来到岸边巡视了一圈,站在岸边,极目远眺,江面平静无波,只有几只水鸟低空掠过。
远处的芦苇荡随风摇曳,茂密得如同天然屏障,将孤岛藏在其中。沉知言轻轻舒了口气,转身往回走时,却瞥见江面上飘着一只破损的竹篮,里面残留着些许粗粮碎屑,想来是逃难的百姓遗落的,心里不由得又沉了沉。
回到小屋时,年糕已经蒸好,夏荷正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在案板上晾凉。秋菊迫不及待地捏起一块,吹了吹就塞进嘴里,甜糯的口感混着红糖的香气,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好吃!比汤圆还甜!”春桃也尝了一块,笑着说:“等凉透了,我们再煎几块,撒上芝麻,味道更好。”
午后,沉知言带着三姐妹在屋前开辟的空地上翻土——雪化后土壤湿润,正好适合种些青菜。春桃和夏荷拿着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刨着土,秋菊则负责把空间里取出的菜种撒进去,再用细土轻轻复盖。
“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就能吃上新鲜蔬菜了。”夏荷擦了擦额头的薄汗,眼里满是对丰收的期盼。
正忙碌着,远处江面突然传来几声枪响,沉闷的声音被风裹挟着,隐约传到孤岛上。三姐妹的动作顿住,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秋菊下意识地往沉知言身边靠了靠。沉知言抬头望向江面,眼神凝重:“别怕,是远处的动静,翻不过这芦苇荡。”
他安抚好三姐妹,让她们先回屋,自己则留在岸边多守了片刻。直到确认没有船只靠近,才转身回去。屋内,春桃已经煮好了热茶,递到他手里:“先生,外面是不是又不太平了?”
沉知言喝了口热茶,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乱世之中,安稳本就难得。咱们守好这里,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他拿起一块凉透的年糕,递给春桃,“尝尝煎的,换个口味。”
夏荷早已在灶上支起铁锅,倒了少许菜籽油,待油热后,将年糕块放进去,煎得两面金黄,再撒上一把白芝麻。屋内瞬间飘满焦香,秋菊凑在旁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四人围坐在炉火旁,吃着煎年糕,喝着热茶,刚才的枪声带来的阴霾渐渐散去。春桃轻声道:“先生,等外面太平了,我们也能象这样,种自己的地,吃自己做的饭,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吧?”
沉知言点点头,目光望向窗外的晴空:“会的。‘寒冬过后春自来’,这乱世的风雪,终会被春风吹散。”
随即随着心境缓缓念道:“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窗外,阳光正好,积雪在慢慢消融,泥土里已透出点点湿润的绿意。孤岛上的日子,平淡却安稳,如同炉火旁的暖意,绵长而坚定。
而江的那一边,乱世的喧嚣仍在继续,但这里的四人,正以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一方净土,静待春回大地,山河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