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纪姝醒来后,习惯性地摸了摸身旁的位置。
那个昨日还抱着她入眠男人,此刻并未在身边,床上另一半,冰冷空荡,没有半分馀温。
纪姝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掐了掐自己的手心,随即摇了摇床侧的铃铛。
很快,春枝带着侍女走了进来,纪姝起身问道:“侯爷昨夜宿在何处?”
春枝:“今早书房那边传话来说,说侯爷昨夜忙公务,歇得太晚,不想打扰您,就直接宿在书房了。”
纪姝闻言也只是点点头,盥洗完毕,她对着春枝吩咐道:“收拾一下,用过早膳随我一道去玉清观。”
春枝想到前些日子办妥的事,点头应下。
但又见女郎神色黯淡,似乎有心事,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轻声问道:“女郎可要跟君候说一声?君侯怕还不知道您要去玉清观。”
纪姝闻言也只是淡淡摇头,“本就是各取所需,十个月后便是路人,何必让他跟我同去。”
就算先前是怎样想的,如今也已不重要了。
春枝看着夫人死鸭子嘴硬,最后也只好收拾妥当,随着夫人出了门府。
就在他们马车渐行渐远后,裴行简自门内走出,远远看着不远处的马车,他一早便让人盯着文心阁动静,见姝儿出门后,立即便跟了上去。
未作细想自己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他已经远远地跟在马车身后,只想要远远地看着她一眼便好。
到了玉清观后,纪姝先是给双亲点上香,老观主知晓纪姝的身份,亲自在引着她一行人在观里巡了一圈。
“夫人午间可在观里尝尝素斋,本观的素斋颇有特色,在燕州也小有名气。”
纪姝早听闻这玉清观素斋办得极好,燕州不少的达官贵人慕名而来,只是这斋食不轻易对外开放。
每月仅开放一日,未想今日恰逢,这么赶巧能碰上。
再加之一时半会也确实是不想回去,便道了声好。
一路随着小师傅到了供应休息的客舍,进去后,春枝怕女郎饿着,便道:“夫人,我先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先给您端过来一点。”
纪姝环视了一圈点点头。
春枝出去后细心地将门关好,裴行简见春枝离开,终于难以抑制向前的冲动,却仍要顾忌礼数。
即便她是父亲的妻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纪姝的名声便完了。
他在门外踌躇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能叩响仅隔着一层门板的门。
纪姝喝过水后,闲来无事便在屋内看了看,忽的,门上映出一道高大阴影,纪姝未作他想,以为是裴砚之找上门来了。
上前两步就将门打开,“你怎么……”声音顿时哽在喉间。
原来站在门口的竟是裴行简。
纪姝面色陡然一变,见外间无人,不想与他在外纠缠,只得侧身让他进去。
裴行简步入屋内,还未开口,便听纪姝冷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我?
这话瞬间将裴行简拉回了茺州,想当初,二人在马车上时,她也是这般疾言厉色。
这才过去了多久,不过半年而已,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裴行简面上难得无措:“我只是见你没带仆从便出行,心中担忧,所以才跟着你。”
说罢,又急急补充:“你放心,绝对没有人察觉。”
纪姝垂着眉眼,走到木凳子上坐下,这才抬眼看着年轻俊美的世子,声音平静道:“你是燕州的世子,而我,是燕州的主母,即便走在一处也无人敢妄议。”
裴行简心中一痛,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嗓音嘶哑着问:“可是父亲让你这般跟我说的?”
只见她愣了刹那,但很快便神色淡漠,只道:“你父亲从未在我面前提及你,倒是世子,你昨日是在做什么?”
但裴行简心中压根就不信,他知道姝儿必是生气自己这么久不去茺州找她,使得二人错过了这么多的时日。
导致了父亲的趁虚而入,他实在难以想象,在茺州时父亲对纪姝言辞上颇多瞧不上,怎么会……?
裴行简:“你可知,父亲在茺州时就已经表明了说不会阻拦我退婚。”
“我原本想着等时机到了,我自会退婚娶你,甚至半月前就已经去了茺州。”
“可谁知,听到你不情愿地跟着父亲来了燕州……这才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纪姝猛地抬眼看着他,成婚那日,确实她心有疑惑,身为世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怎么会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现身?
没成想他竟然去了茺州。
可这一切,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纪姝心里满是不耐,今日和他待在一处已经是不妥。
她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如今出现在玉清观就已经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若是你父亲问起,我还要想好如何解释。”
“我既嫁给你父亲,本就在府中如履薄冰,而你——”
“世子,我不知道往日有何言行令你误解,若是以前有那么说得不当之处,现下我跟你致歉。”
“于情于理,我皆是你长辈,这般牵扯,实为不妥。”
裴行简看着眼前貌美却疏离的小妇人,话里话外都是想要和自己扯清干系,一时间几乎站不稳。
他上前两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惊得纪姝险些要叫出声,好在他并没有更进一步。
“姝儿,父亲能为你做的,我裴行简何尝不行,甚至只会为你做得更多。”
“你若要做正妻,我便立马解除婚约,你若是不愿待在燕州,我甚至可以带你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纪姝听得浑身发颤,她知道完了,她终于说了出来,急忙起身抽回手,连退数步。
“世子,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吗,我如今是你——名义上的母亲。”
裴行简双眼赤红:“我当然知道,可你本该是我的妻子!是父亲将你夺了去。”
“如若不是他,此刻睡在你身侧,百年之后与你葬在一起的,本该是我们。”
大逆不道之言!
越说越荒唐,纪姝简直不敢听下去,这要是被旁人听到,她必将万劫不复。
纪姝扶住桌沿,用力摇摇头:“若真有那一日,想必那天我离死也不远了。”
她再清楚不过,若真有伺奉父子二人那一日裴砚之会第一时间毫不尤豫地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