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儿子如此为情所困,执迷不悟的模样,裴砚之心底涌起强烈的不耐,胸腔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火气,几乎被他瞬间点燃。
他皱了皱眉头,翻开桌前的书简,不愿再多说半句,声音冷硬:“她已经是孤的妻子,从今往后,我想你该知道怎么称呼她。”
裴行简惨淡一笑,正欲转身走出去,袖口不经意间碰到什么时,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光亮。
他猛地转身,望着那位威严莫测的父亲,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父亲直到现在都不愿让姝儿见我一面,究竟是在担忧什么?”
“让我猜猜,父亲是害怕姝儿当真会随我离开?还是说姝儿从头到尾就不曾爱过父亲,以至于您这般……患得患失?”
“放肆!”裴砚之怒不可遏地出声。
见他终于不是那副高高在上淡漠地神情,裴行简得意的笑了笑,他从容地自袖中拿出一样物件,那是一只香囊,想来是因这人频繁摩擦,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甚至还略微褪了色,却丝毫不影响上面绣着精巧的花色。
裴砚之目光骤然凝住,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那物。
裴行简淡淡道:“这是姝儿在茺州时送给我的,我相信父亲应该知道的,男女之间互送香囊意味着什么。”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
“事到如今,父亲还觉得她对我毫无情谊吗?”
裴砚之脑海中迅速闪现了纪姝当时送给她的香囊,哪怕过去了好几个月,也能看出裴行简手中这只绣工更为精致。
上面绣着的合欢花已道尽一切,寓意是祈愿与意中人朝夕相伴的缱绻深意。
看着父亲晦暗莫辨的神情,裴行简不再多言,只是将手中的香囊细细收进袖中,抬腿迈过门坎走了出去。
裴砚之微低着头,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纪姝心情有些忐忑的坐在房中等侯着裴砚之,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反复热过数次。
待到第三遍时,春枝终是忍不住小声开口道:“女郎,可还要继续等君侯?”
纪姝回过神,看了眼满桌失去温度的菜肴,失望道:“罢了,不必等了,我们吃吧。”
直到用完晚膳,裴砚之还未归来,纪姝的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按照习俗来说,新婚过后的第三日便是归宁,纪姝早早的便在玉清观里给原身的双亲立了长生牌位。
不管这桩婚事是出于什么目的,她的心底总归还是想着明早带着裴砚之去玉清观让他上两炷香,如此便好。
梳洗过后,春枝静离在身后,细细地替她绞着湿发,屋内沉寂,主仆二人许久都未曾说话。
良久后,春枝开口道:“女郎,可还是在担忧君侯?”
纪姝将身后的头发拨到胸前,缓缓梳理,并未回答,轻声吩咐道:“你吩咐小厨房做几样君侯爱吃的,我等会送过去。”
“是,女郎。”
纪姝又道:“如今既已嫁到府中,往后便不能称呼女郎了。”
春枝会意,弯了弯眉眼:“知道了,夫人!”说完便领命去厨房了。
过了亥时三刻,纪姝裹着披风提着食盒,踏着夜色去了东苑书房。
西苑隔着书房,走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很快便到了。
看着仆人侯在门口,武阳不在,她便低声问道:“武校尉呢?”
仆从见到先是行了礼,赶忙回答:“回夫人,据说武大人被世子伤了骼膊,如今正在养伤。”
纪姝神情怔住,她没有想到裴行简真的敢在文心阁动手,一时间心烦意乱,所以他今晚没有去西苑,是因为裴行简吗?
纪姝又是心烦又是委屈,他做这副样子是在给谁看,说到底夹在他二人中间的她,才是最为难的那个。
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她未来十个月的夫君,她怔在原地,任由外面的冷风吹动披风,寒意袭来。
仆从见状,低声询问:“夫人,可要奴进去通传,君侯此时还在处理公务!”
纪姝猛然回神,眼角已染上一抹一抹红痕,将手中的食盒递过,语气淡淡道:“不必打扰了,这些吃食你便拿进去吧,让侯爷注意身体。”
说罢,她裹紧披风转身离去。
书房内。
裴砚之垂眸看着手里的奏疏,逐笔挥洒间,尽是力透纸背的决断。
待合上最后一本,挺拔的身躯往后重重一靠,微微闭上双眼,手指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
见蜡烛已经燃至了小半,便知晓时间已经不早了,此时,门口传来清淅的叩门声。
“主公。”
“进。”
随从提着食盒入内,将印着黄花梨花鸟食盒放置在桌上,禀道:“主公,这是刚刚夫人送过来的宵夜,说主公辛苦了一晚上,请您用些食物暖暖胃。”
裴砚之猛地抬首:“夫人来过?何时的事?”
“怎么不进来通传?”
随从低声回话:“夫人说侯爷正在处理公务,她不便打搅,留下食盒便走了。”
裴砚之闭了闭眼,这才想起今晚承诺了说要陪着她一起用晚膳的,结果已经到了亥时。
直到这时才发现他还没有用晚膳,到了此刻才觉得腹中空空,他当真是被裴行简这逆子气糊涂了!
他略一失神了片刻,方道:“夫人……还曾留下什么话没有?”
“不曾。”
“好,知道了,退下吧。”
他缓缓打开食盒,里面摆着他爱吃的汤饼,一碟子点心,还有一壶带着热好的茶。
抬手将里面的食物一一取了出来,食不知味的动着筷子,他竟不知自己何时起,也变得如此畏首畏尾。
若按照往日心性,他必然要去找纪姝问个明白,那香囊到底是怎么回事,而如今,他嘴角泛起苦涩。
万一那答案不是自己想听到的,他能够承受得住吗,好不容易将她哄在自己身边,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终是没有食欲,将手边的碗推至一边,起身看着窗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