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将人带到正厅,待坐定后,莺儿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这才环顾了四周。
饶是她在魏家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却远不及此处所见,奢靡中透着清雅昳丽。
就如同那位娘子般。
正思忖间,珠帘响动,一位云鬓花颜,面若桃瓣的女子在两名貌美婢女簇拥着款步而出。
莺儿起身慌忙行礼,“奴家见过娘子!”
纪姝看见来人是她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她知道裴砚之并未为难她,只是没想到她会登门。
她颔首微笑,示意对方坐下,“春枝上茶。”
便转头柔声问道:“莺娘子,今日怎会前来?”
莺儿咬了咬唇,“其实我今日下午便启程回康州了,今日是特地来拜谢娘子的。”
她抬眼看着纪姝,嘴角含着一抹苦涩,“若不是娘子,奴家至今看不清这高门大户到底有哪里值得人流连。”
听闻她要走,纪姝颇为意外,她原以为在魏府那些时日,她如此在乎魏子明,定然是爱惨了魏子明。
只是没想到……
莺儿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轻声道:“奴家当初和大公子相识,不过是因为当时家中困难,若是能有点银钱周转,家里的父母不至于连个冬季都熬不过去。”
她目光澄澈:“如今看到娘子,我才方知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握着,这是多么愚蠢的选择。”
莺儿感激的看向她:“奴家是真心感谢娘子,救我于水火之中。”
纪姝摇了摇头,“其实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若不是你相助,我可能还被困在其中,说到底该是我谢谢你才是。”
“如今你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也替你感到高兴。”
转头吩咐春枝:“去取些银子来。”
莺儿连忙起身,眼睛已然红彤彤:“奴家不能要,娘子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再说我在魏家也攒了不少积蓄,已经足够奴家回康州了。”
纪姝上前握住她的手,取过帕子擦拭了她的眼角:“女子在世本就不易,如今你回到康州身上若是无金银傍身,只怕更难立足。”
这时春枝挑帘而入,将盛着钱袋的托盘呈上。
纪姝取过将她塞到莺儿手上,对着这主仆二人道:“康州离茺州不远,我书信一封,你们到了康州后若没有落脚的地方,便去纪府,那是我原先的祖宅。”
她话音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是想要自立根生,便可去找一人,芙蓉阁的蕊夫人,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
“她定会将你安置妥当!”说完拍了拍她的手背。
青儿“噗通 ”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谢谢娘子,谢谢娘子!”
春枝忙上前将人扶起。
莺儿刚刚止住的眼泪更是簌簌落个不停,她曾怨这世道对人太过不公,可是没想到,在这吃人的地方,能遇见这样的善意。
她后退了一步,欲要跪在地上,纪姝大惊,连忙就要去扶她。
莺儿哽咽着嗓子,“奴家必会一辈子记得娘子的大恩大德,至死不会忘。”
纪姝连忙将她扶起,柔声道:“我帮你可不是让你记我的恩德,只是大家同为女子,既然有缘,帮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就是因为你的举手之劳,却让我重获新生。
莺儿坐下后,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娘子可知道那人的事?”
纪姝蹙眉看向她,莺儿解释道:“魏子明!”
纪姝眼里闪过一丝嫌恶,自己只恨没能亲手杀了他。
莺儿将她的反应皆看在了眼里,若没有燕侯的话,自己这样背主的妾室,只怕昨夜就会被沉了塘,被悄无声息的处置了。
可能连个尸身都留不下。
她唇角泛起嘲讽,看着纪姝低声道:“昨夜我听说他被人抬了回来,不仅仅只是断了一条腿,就连那地方都被割了,最可怕的是……舌头也没了。”
纪姝骤然抬起眸子看向莺儿,原本还面色平淡的脸庞,瞬时一股凉意传遍四肢百骸。
莺儿郑重点头,告诉她这个事是真的。
她喃喃自语道:“这……这怎么会?”
昨日她所说得可是打断他的一条腿,怎么会一夜过去,不仅不能人道,还没了舌头,呼吸不由得一窒。
莺儿神色凝重,缓声道:“魏府都在传言,说……要么是他得罪了人,要么就是侯爷动了手脚……”
“直到奴家今日出府来,都听说那人还没醒来,想来是失血过多,伤得太重了,昨日魏府更是将满城的郎中都请了去。”
“走得时候都个个摇头说,能保住命已是万幸。”
纪姝已经听不见她说得是什么了,森森寒意涌上心头,想到昨夜,他回来时身上带着些许的血腥气,那么晚他说审问了宵小。
当时就觉得他不对劲,莫非真是他?
莺儿今日来一则是来感谢她,二则就是想把这个大快人心的消息告诉纪姝,但此刻见她面上并无喜色
心里顿时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好在纪姝片刻脸上便恢复了淡然,勾了勾唇角道:“恶人有恶报,也算他咎由自取了。”
莺儿松了口气,继续说了些旁的话,纪姝将信交给了她后,莺儿便告辞离去。
出府后,莺儿回眸望向牌匾上的“纪”字
心里暗暗发下誓,有朝一日定要回报今日的恩情,主仆二人乘着马车渐行渐远。
自莺儿走后,纪姝回到房内,想到今早拒绝他的求欢时,虽没说什么,但他面色确实也谈不上好看。
她吩咐春枝将房门关上,让她将配好的伤药拿过来。
解开衣衫,腰带,褪下里裤,只见大腿内侧上有一道清淅明显的伤口,那是纪姝在魏家藏书阁中留下的。
春枝看着雪肤上这道显眼的伤疤,这是在魏府留下的印记,当时没有得到药涂抹,如今已经留下了印子。
纪姝将药细细地涂抹上,反劝春枝道:“好了没事,已经结痂了,再过上几日,用生肌的药物抹个十来日就看不出痕迹了。”
春枝心疼道:“娘子您当日何必自损至此,这么深的伤口,君侯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
纪姝将衣物穿戴好,轻声嘱咐道:“他不知道我这些时日发生了什么,只是以为我在里面被关着,若是被他知晓……”
让她选择隐瞒的是,伤口出现在隐晦之处,她如何解释,她解释了他会相信吗?
不禁想到莺儿所说得那番话,若是他知道了,今早定然不会这般,但若是不知道,他怎么会对魏子明下这般狠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