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她竟分不清他是无心还是有意。
明明他知道裴行简和自己是什么关系,还非要自己住进府里,还如此的大张旗鼓。
她甚至能想到在府里任何一处遇到裴行简,自己将面临何等局面,他儿子如此年轻气盛,难保不会闹出事。
若居府外,岂不更为妥当?
到了福寿苑正厅。
裴夫人见他来了,身后并无其他人,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没显露出来。
语气平平对他道:“大郎来了。”示意他坐下。
裴砚之打眼一瞧,见众人都已经落座,差得便只是他了。
“母亲。”问了安,他便在对面坐下,斜睨了坐在窗边的裴行简,紧接着眉头便蹙了起来。
裴夫人看着独自喝闷酒的裴行简,又瞧了眼看着明显还心情不错的裴砚之,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沉声道:“行简,你父亲来了,怎不问安!”
正与裴颂说话的宋氏闻言噤声,骤然屋内安静,裴行简执着酒杯的手一顿,酒杯里的酒水撒在了衣袍处。
他随意的拂了拂,起身闷声道:“父亲!”
忽而吹过一阵微风,屋内阴暗交替,落针可闻,就连宋氏都知道裴砚之这是要动怒了。
二房至今没有子嗣,行简到底是在跟前长大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他被训斥到底于心不忍。
宋氏轻咳了声:“行简,君侯在那头!”
原来裴行简问安问错了位置,他朝着的是对面,而对面是公孙大人。
裴砚之冷而沉的声音自侧方响起:“孤听你祖母说,你回来后整日的醺酒成瘾,如今你祖母,二伯父都在,给你机会,你倒是说说你整日郁郁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我……”
他想要退婚,想要娶纪姝,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回燕州之前,姝儿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
而两人现在相隔这么远,退了婚,然后呢,姝儿就可以嫁给他了吗。
并不见得。
良久,裴行简垂头说了句:“无事,是孙儿这些时日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劳祖母跟着担心了。”
裴夫人缓和着气氛道:“好了,话都说开了,用膳吧。”
宋氏在一旁搭腔道:“是啊,大哥,您这一年难得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了,该好好休息才是。”
裴行简食不知味的吃了起来,用完膳,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打发走宋氏与裴颂。
她对着裴砚之道:“大郎,你来房里,我有话问你。”
裴砚之冷淡地扫了眼裴行简,应了声,便抬腿去了老夫人房里。
刚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裴砚之眉梢轻抬,未置一词。
“书桐,给君侯上新到的茶。”裴夫人说话间坐了下来,书桐不动声色命令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裴砚之看着母亲的面孔,轻笑一声:“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值得母亲这般?”
裴夫人示意他看向正厅,随后便问起行简的事。
想到他这个儿子与纪姝发生的过往,眼底一沉,随即恢复如常。
“他如今是愈发的不象话了,宴席未开就将自己灌得烂醉,母亲太过纵容了。”
裴行简自幼跟在自己身旁长大,祖孙俩情分自然不同,见他这般模样,裴夫人终究是心疼。
“你们在茺州可有发生什么事?我瞧着行简和蘅儿回来后疏离了不少,以前时不时会登门,这些时日一次都没有过。”
“要是这二人发生了嫌隙,年轻少儿郎嘛,又都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劝劝就好了。”
“可不能让这种嫌隙带到婚姻里去……”
裴砚之自执掌燕州以来,对外强兵兴武,征伐四方,这才有了燕州匈奴鲜卑不敢冒犯一步。
而裴行简仗着自己是世子的身份,不如为燕州百姓做些实事,反而天天为些女儿情长酗酒成瘾。
他不由得嗤笑一声:“若不是母亲当年因顾氏之死,怕我膝下无子,非要让我从宗族里过继,只怕如今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裴夫人心里顿时一紧,知道他是在埋怨自己,当年她也以为顾氏怀的是砚之骨肉,谁知她竟如此大胆。
为了能让孩子平安生下来,她甚至不知去佛庙里上了多少香,可谁知……竟会出这档子事。
她叹了口气,“是母亲的不对,当初便不该让你娶顾氏……大郎可还在怨我?”
她说这话时,夹杂着些许的小心翼翼与无奈,因这件事之后,他到底是和大郎生了些隔阂。
裴砚之微怔,其实这些年他早已释怀。
或许是天意弄人,从前他会认为是老天剥夺了他身为人父的资格。
正因如此,他才更想要纪姝能够为他生下子嗣,这个孩子要是出自她的肚子,那该多好。
他一定会亲自教养长大,莫说燕州,就连这天下都会亲自打下给他。
沉默片刻,他终是开口:“儿子早已不怨母亲了,母亲也是为了燕州,鞅郡筹谋,您有您的考量,而我也有我要尽的责任。”
“我们都没错,只是常常结果事与愿违。”
“至于行简和魏家,母亲也不必强求,太过强求的婚姻,也并非是好事,就如同我和顾氏一般。”
裴夫人急道:“可是,这是你祖父亲自定下的婚约……”
裴砚之无奈一笑:“母亲,活着的人岂能为逝者所困?若一桩婚约毁了两代人,我相信,这也是祖父在天之灵不愿看到的。”
“唉……说不过你。”裴夫人摇头。
“那依你的意思,叫我别管了?”
“母亲,儿孙自有儿孙福,若行简连的他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那便是他能力的问题。”
说起此处,裴夫人神色肃穆:”你还好意思说,那山水居是怎么回事?两个时辰前住进去的女子又是怎么回事?”裴夫人气恼的一连两问。
起初听闻儿子带人回府,她还高兴的不得了,可谁知住进去后,也不见人来请安,心中不免郁结。
裴砚之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神色松弛。
“如今满府上下都在议论纷纷,不知燕侯带回来的女子是何人?”
“况且都在猜测你后院是不是马上就要纳新人了?”
他恣意闲散的往后一靠,纪姝的事她并没有打算瞒着母亲。
是以从容道:“那女子名唤纪姝,是儿在茺州时遇到的,儿很喜欢她,所以将她强掳来燕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