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抬手止住春枝,春枝这才委屈地噤声,不再言语。
她目光清扫,轻声道:“既是如此,劳烦陆校尉了。”
陆长鸣躬身一礼,退至车外,命马夫驾车从侧门入府。
纪姝撑着额头,春枝委屈的扑在她脚下,语气委屈:“女郎,燕侯如此做,岂不是您还没有入府,就被看轻了去。”
她闻言也只是淡淡道:“我又不在乎这些,随便他怎么待我。”
下了马车后,前面的侍女领路在前,府内不是寻常府邸的玲胧景致,更多的是开阔而森严的布局,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春枝的心怦怦直跳,这种肃穆的规制,是她生平从未见过。
一行人直到在一处精巧别致的院落停了下来,纪姝扫了眼侍立在两侧的婢女仆从,他们皆是垂首摒息,连呼吸声都微不可见。
陆长鸣脚步微顿,看了看上面的牌匾,神色有些古怪。
看着主仆三人,默了片刻道:“纪娘子,这便是山水居,您今后要住的居所。”
纪姝抬眼打量了几眼周围的环境,身旁领路的婢女抬眼悄无声息地打量了几眼。
见她一身素衣玄发,却难掩明眸皓齿,只是站在这处,经由人搀扶着,不过随意一抬手,一投足,只觉得姿势优美,如行云流水般。
心里暗叹:怪不得,怪不得!
纪姝见状点点头,一踏入山水居的大厅,只见整个正厅又大又阔,从入口起,一眼望去,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鞋履踩上去,悄无声息,只觉步入云端似的。
入口几步之处,是一扇紫檀木嵌螺钿山水屏风,内里更为开阔。
窗边摆着的是一对粉青色釉花文瓶,紧接着垂着的是一寸一金的烟罗纱,薄如蝉翼,却密不透风。
待绕过屏风,右侧处,设有一张宽大的湘妃软榻。
榻上估摸着考虑到天气热了起来,竟铺设着触手生凉的象牙席,席上搁着两个青缎软枕,春枝拿起来一看,竟有隐约暗香。
整个屋内无一不精巧,无一不奢靡。
就连见多识广的怜儿也不由得惊叹,这般布置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想来多半是刚从茺州出发,这边就已经在安排了,纪姝坐在矮凳上,看着春枝和怜儿里里外外参观。
还时不时发出惊呼声。
裴砚之处理完前面的事宜,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在路上他也仔细想了想,她年纪尚小,又不懂得服侍男人,自己又何必跟她一般计较。
如今都已经到了府里,以后是什么还不是他说什么算,只要她好好地待在他身边,不忤逆他,如此便好。
踏入山水居,自从顾氏死后,这屋子便被彻底空置,这也是他这么多年首次踏入。
一进来就看见纪姝坐在凳子上,身旁有婢女服侍给她斟茶,见到他进来,婢女慌忙行礼。
裴砚之摆了摆手,大剌剌地坐下,仔细凝视着她。
她随意地撑起额头斜坐着,露出大片晶莹剔透的藕白骼膊,见他过来也不曾起身。
因天气炎热,为着清凉,她只身穿了件藕荷色的抹胸,在他的角度下隐隐一层雪色。
外罩天青纱裙,层层叠叠堆在脚边如云如雾,耳边的乌发全部盘起,梳了一个随意地惊鸿簪,更显鲜艳妩媚。
裴砚之挑了挑眉梢,十馀日不在一处,感觉她仿佛又长开了些,仿佛这些时日他们之间的种种不快从未发生。
她这般姿容昳丽,就算没有行简,也会有旁人,心底的那点不愉不知不觉早已消散。
他柔声问道:“怎么样这屋子?可还觉得尚可?我特意赶着你庄子上的布置来的。”
纪姝怔住,怪不得瞧着有些眼熟,只是里面的物品每样都不是凡品,比庄子里的东西不知好上多少。
又吩咐道:“等会把冰鉴摆过来。”
一旁的婢女赶忙接话道了声“是 ”
他继续说道:“我就住在文心阁,山水居离文心阁不过几步路的功夫,你若是闲来无事,可到书房看书解闷。”
裴砚之握住她垂落在袖口中的手,五指张开,在他的手掌下,愈发衬得她手掌纤细白淅。
“怎么不说话?还是再为那日生气?”裴砚之有心将那日的误会解开,人都进府了,还在乎那些干嘛。
纪姝垂眸没看他,淡淡说了句:“没有。”
裴砚之见状摆了摆手,春枝、怜儿一众仆从急忙退下,关上房门。
纪姝见她们都走了,心里一慌,她实在不想独自面对他,想到那日他是怎么磋磨自己,未施粉黛的脸上更是苍白一片。
裴砚之一把将她带入怀中,让她坐在膝上,环住纤腰。
这些时日他也在想,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她,哪怕她心里有别人。
这也没什么,若是当时自己不用些手段,又怎会有今日她在自己精心布置的屋中。
“原先也想着,你既愿意在外面住着,不愿意来府里就依你,可是经过这些时日,也不知怎的,发现自己贪欲越来越重,甚至恨不能将你时时捆在身旁才好。”
他的语气愈柔和,她心里越是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又象是被一股陌生的恐惧攥住。
纪姝被迫转身,裴砚之轻抬起她的下颌,低声道:“赶路了这么久,你也累了,今晚我就不过来了,你好好休息。”
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瞳孔微微收紧,她还以为……
她欲要张口说些什么,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说话声,陆长鸣在门口禀道:“主公,老夫人请您去正厅用晚膳,说是世子从军营回来了……”
纪姝身子微颤,裴砚之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微微松手,“恩,知道了。”
指腹摩擦着她手腕内侧的肌肤,低声道:“好好吃饭,需要什么直接吩咐婢女,都会给你安排好。”
将她放在凳子上,见她始终这样看着自己,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冰凉的扳指在脸上滑动。
随即转身踏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