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见,这位姝夫人忽地“ 噗嗤 ”一声而笑,云鬓间金翠乱摇,弯腰几欲伏在案上,肩膀微微耸动。
满座夫人皆是不解,纷纷望来,只见她眼尾嫣红,似是听了什么极有趣的事,笑得止不住。
好不容易直起身,纪姝转身望向江氏,声音温软动听:“江姐姐,我突然想起我之前在茺州时听到过一个故事,可愿一听?”
江念柔心头一震,抬起头看着纪姝,见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之意,倏地眼框微红,放下酒杯说了声好。
还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娓娓道来:
“这个故事啊,以前也是听我祖母讲给我听的,说是以前在茺州啊,有一位秀才,家境贫寒,却一心想要做人上人,一次上香时,遇到一位富贵千金,那女子见那秀才谈吐不凡,胸中有沟壑,便生了几分好感……”
纪姝话音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江氏,坐在下首的姚氏眼皮微跳,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最爱听新鲜故事的秦氏按捺不住问:“后来呢,姝夫人,那位秀才可抱得美人归?”
纪姝点点头:“后来啊,那男子自是想要上门求娶那位娘子,可奈何门第太低,娘子父亲将他扫地出门,扬言说让他考取了功名再说。”
“而那秀才因娘子父亲这番羞辱,怀恨在心,后来寻机邀约裘娘子出斿时,强行要了她身子,至此后再也无法,娘子只能被迫嫁给他。”
“啊!”
“唉,真是造孽啊。”诸位夫人暗自叹息,她们也是从年方少艾过来的,虽说已经嫁人,不少夫人为人妻母,但听到这种故事还是不免唏嘘。
江氏追问:“那最后的结局怎么样了?”
纪姝淡淡一笑:“最后的结局,必然是那秀才高中,官至首辅,而那裘娘子被厌弃下堂,最后秀才尚了公主,成了一段佳话。”
“呸,这算哪门子佳话!”
“就是,明明就是负心汉,若无岳家钱财,如何有银钱打点上下,又如何能高中,可悲的是高中之后,竟休妻另娶。”
纪姝看着下方不做声的姚氏,忽然问问:“姚夫人,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原本厅内还在窃窃私语,为那故事中的裘娘子打抱不平,没想到姝夫人直接点了姚氏,一时之间,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各自交换了几道神色。
也具都猜到了她只是在为江念柔打抱不平,康州的这些夫人都很清楚宋兆年是如何发迹的,又是如何进入了宋太后眼中。
宋家在朝廷中盘根错节,宗族子嗣众多,怎么就偏偏他能被宋太后相中,这其中少不了江氏父亲鼎力相助。
江念柔的父亲江平生官居尚书,是历经两朝的元老,膝下又只有这一个女儿,自小视若珍宝,百般呵护。
这也正是为何宋兆年,一个原本平平无奇的宗室子弟,能一路攀附,混到今日这般地位。
姚氏执起团扇,装模作样地扇了扇风,低头轻笑道:“姝夫人讲的故事真是精彩,只是那位裘娘子实在可惜……她太不懂男人了。”
“在座的诸位夫人都明白,这世上的男子哪有不偷腥的?与其任他在暗地里胡来,不如大大方方摆到明面上。”
“就象燕侯,妾身相信,姝夫人回到燕州之后,府中也少不了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吧?我们这些嫁了人的女子,出嫁从夫,自然该以夫君为天,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说罢,她眼风扫向一旁的江氏,语带讥诮:“不象有些人,因一时心高气傲,惹得夫君厌弃,如今只能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苟且度日。”
纪姝眸色一沉,心头火起,听她这般含沙射影,面上却只淡淡一笑。
她一字一句道:“女子本就不易。若能安稳度日,谁又愿轻易打破平静?必是触及了底线,忍无可忍,才不得不如此。”
“我倒觉得,有些人与其在这儿说风凉话,不如回去好生看顾自家夫君——须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语气斩钉截铁,说得姚氏脸色一青,眼底阴霾翻涌。
强压怒火,姚氏起身望了望天,勉强笑道:“瞧着象是要落雨了,我那马车可经不起大雨,便先告辞了。”
其馀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告退。江氏只摆了摆手,待人散尽,才命婢女奉上解酒汤。
江念柔饮了几口,面色稍霁。
她半倚在椅中,望着纪姝玉白的侧脸,轻声问:“姝夫人,为何帮我?”
纪姝抬眸,见方才还热闹的庭院只剩她们二人,不由淡淡一笑:“看见江姐姐,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若能选择,谁又愿过这样的日子?”
江念柔直起身,不解道:“虽未亲眼所见,可外头都说燕侯待你极好……不过,传言终究不可尽信。”
纪姝摇摇头,望向尚算明朗的天色,并无落雨之象,低声问道:“江姐姐,今日姚氏这般折辱你,为何不与宋兆年和离?”
她实在不解。既然已分府别居,何不干脆和离?
以江念柔的出身,若她执意如此,父亲知晓她这些年的苦楚,想必也不会阻拦。
江念柔眼底一黯,唇角微平:“宋兆年如今还要借我家中之势,怎会轻易放我?他放话说,便是死,也要拖着我一起。”
如今见她这般模样,纪姝心中一阵郁结,凭什么男子可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为他们守尽孤寂?
“江姐姐,若我说……我能帮你呢?”
江念柔猛地抬眸,眼中刚亮起的光转瞬又熄了下去。“这世道,女子想要和离谈何容易?即便离了,我也不能回汉中,否则我父母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在朝中也再难抬头。”
话音未落,已带哽咽。纪姝伸手揽住她。
望着康州城这片富丽繁华,心中渐渐浮出一个念头。
“江姐姐,我有一计,你听听是否可行。”她附在江念柔耳边低语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江念柔眼底的光越来越亮,最终点了点头,轻声道:“好。”
回到马车上,纪姝回想方才种种,不由庆幸江念柔遇上了自己,至少她还有父母可依,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