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心里明白,在这个世道,女子立足已属不易。
如今祖母身故,仅凭她手中一张薄薄的宅契,谁会信她?
众人眼里,纪从文才是纪家理所当然的。
纪姝眼底淬满霜雪,心里狠狠骂道:他来了个死无对症,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纪姝心底冷笑,一股寒意夹杂着怒火直冲上来。
他那点龌龊心思,昭然若揭。
他的目的很简单,欠的债太多,利滚利滚利,滚得数字庞大,放眼整个茺州也唯有自己能填补他的这个窟窿。
可恨当初大房与二房分家,全凭祖母一言而决,未曾留下只字片语的凭证。
才会让她如此被动。
纪姝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她抬眼,冷而沉的目光扫过他,缓声问道:“二叔绕了这许多圈子,究竟意欲何为?”
纪从文见她语气松动,脸上立刻堆起志得意满的笑意,假惺惺地道:“我的好侄女,果然是个明白人。其实简单得很,二叔前些日子不过是一时手头紧,欠了些许款项。这点数目对你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从你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就周全了。”
“首先呢你把我的帐平了,祖宅归你,但是……你的铺子我要分成,我七你三如何?”
春枝听闻一时没忍住,“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还你七,你哪里来的脸说得出来,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纪从文抹了一把脸,“你……你们……真是有辱斯文!”
纪姝眯起眸子,看着杯中的茶水,语气冷淡:“既然二叔都这样说了,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送客。”
纪从文没料到她如此果决,看着手里的宅契,咬了咬牙说:“纪姝,这可是你祖母的私章,如今你不承认也得承认,我给你两日的时间,你好好想想,哼!”
说完,带着一众人甩袖离去。
“啊!呸!”纪从文离去的背影微僵,愤恨地目光扫过春枝,离开了。
正厅一时寂静无声,春枝小心翼翼开口:“女郎,如今这可怎么办?他可是有备而来。”
“前些日子就在找父亲的私章,我以为被祖母拿去了,结果也没看到,看来着府里是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
“女郎,瞧这阵仗,我看他多半是和官府勾结,上下串通一气。”
纪姝又岂会不知,她完全想不到一个人是有多卑劣才会想出如此恶毒的招数。
纪姝闭了闭眼,春枝见女郎神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女郎,求您去见见世子吧!”
“婢子能看得出来世子对您的态度不一般,若是您开口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到“世子 ”这两个字,简直如针刺耳,纪姝骤然睁开双眼。
对着春枝,扯了扯唇:“那日你也在,我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你现在再让我去找他?你又焉知他不会闭门不见。”
“女郎,可是……”
“好了,此事我在想想别的办法,想要让我将铺子拱手相让,那他是在做梦!”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如何困苦难安,她总会想法子去解决,然而,只要涉及到铺子的事,就触碰到自己的底线了。
第二日天亮,纪姝便去了芙蓉阁求见蕊娘子。
蕊娘子听闻原委后,眉头就没有松开过,若是其他的事她倒是可以周旋一二,但是这新上任的郡守据说是燕侯裴砚之的亲信。
若是她从中贸然出手,一旦被盯上,说不定芙蓉阁都要被牵连,实在是棘手。
纪姝见蕊娘子面上为难的模样,心中有了数,便道:“蕊娘子若是为难就算了,本就是我的家事,确实不便劳烦。”
蕊娘子妩媚一笑,执起团扇轻摇了摇,“依我看啊,其实不过就是你二叔要钱,他要多少暂且给他多少便是了,你这次将他打发走,日后再想法子整治一顿不就好了。”
纪姝轻轻摇头,“你可知他的目的根本不是这,而是……打的铺子的主意,一旦我同意了,便成了他随用随取的钱袋子,以后想要多少钱,我都得乖乖地给他。”
说完,她看着蕊娘子的眼睛,勉强勾起唇角:“您认识我这些时日,觉得我是那种被人拿捏的人吗?”
蕊娘子讪讪一笑,这是自然,任谁都不会将自己日进斗金的铺子,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给一个威胁自己的人。
蕊娘子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忽然想道:“你不是跟燕州世子爷有交集吗,你让他出马,那还不是眨眨眼的事。”
纪姝眼眸低垂,拿起桌子上的茶轻啜了一口,“我和他早已没关系了,况且裴世子昨日就带着他未婚妻已经启程回燕州了。”
“唉,你啊你,”蕊娘子轻叹。
“我年轻的时候也同你这般,仗着自己有几分容色,就不将男人放在眼里。”
“可你要知道,尤其是身份贵重的男子,不必一味抵触,我也是近几年才醒悟过来。”
纪姝抬眼。
蕊娘子拿起桌子上描着牡丹花的精美茶盏,举给她看:“你看,就好比你上次拿起的这个茶盏,这个茶盏在你眼里就是个喝茶的器具,但是放在寻常农户家,那就得供起来,一年用不上几回。”
“就好比这男人,就看你怎么用他,你当他是个工具,那就好好用,我们女人是水,以柔克刚,方为上策。”
但纪姝太清楚自己的性格,过刚易折,如果她是那等愿意依附男子的女子,那如今她又何必来求蕊夫人呢。
只是蕊夫人的话多多少少在纪姝心里激起一丝波澜。
回到府里,纪姝看着这个月的帐本,常武从外头匆匆回来,低声道:“女郎,二爷又去了店里,说是……”他语气迟疑,不敢再说后面的话。
纪姝抬头示意他接着说,常武闭了闭眼睛,一口气吐出来:“二爷把今日的卖出去的银子全部都拿走了,还扬言……说是以后日日都会来要。”
屋内霎时一片死寂,春枝气得想要唾口大骂,看了眼女郎的神色,终究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