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
李达康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他田国富是省纪委书记，不是祁同伟的纪委书记！他的位置是谁给的？他要向谁负责？他不想在汉东干了？”
“我再告诉你深一层。”
“沙书记为什么非要保我？因为他需要我！需要我这把在京州披荆斩棘，为他冲锋陷阵的刀！现在刀钝了，沾上泥了，他是选择扔掉，还是选择找块布，把泥擦干净，再磨快一点？”
“我是政治资产，不是政治负债！”
“祁同伟是要挖坟，但沙书记已经命令田国富去填土了！田国富的任务，就是用纪委的调查，把所有问题，都控制在违规违纪的范畴内！土地性质变更？那是工作方式方法有待商榷！环保测评造假？那是为了发展大局，走的弯路！审批流程简化？那是改革阵痛期，特事特办的探索！”
“最后，纪委会给你一个处分，党内严重警告，或者开除党籍。这，就是交代。”
“这个案子，甚至就不会进入司法程序！祁同伟的公检法，连碰都碰不到！”
李达康的语速越来越快，他的思维，在这一刻，清淅得可怕。
“退一万步讲！”
“就算，我是说就算，祁同伟那个疯子，不顾一切，动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力量，把案子强行推入了司法程序。”
“你以为，你就会被重判？”
李达康笑了。
“老杜，你以为法院审案子，是凭空审的吗？他们依据的，是卷宗！是证据！而这些最原始的卷宗和证据，都是由前一个环节，也就是纪委调查组，来整理和认定的！”
“田国富的调查报告会怎么写？会把你的行为，定义成为谋取个人私利，滥用职权，还是在特定历史时期，为推动地方经济发展，在工作中存在严重失误？”
“这两个定性，到了法庭上，量刑会是天壤之别！”
“到时候，沙书记，田书记，还有我，我们都会盯着！你觉得，祁同伟真能一手遮天，在整个汉东省委的眼皮子底下，枉法裁判？”
一番话，揭开了杜韬心中所有的迷雾和恐惧。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承诺，这是环环相扣的，利用权力规则来规避风险的阴谋！
包厢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杜韬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李达康没有催他。
他靠回椅背，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鱼，已经上钩了。
“老杜。”
他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
“我知道，让你一个人扛下来，委屈你了。”
“但这三年，不是白蹲的。你儿子，我记得快三十了，我会卖脸让他进京州最好的企业，年薪绝对不会低于五十万。”
这是李达康第一次用权力变现，尽管他不想这样，但是他知道，这一步他必须要走。
“你老婆的身体一直不好，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
“这三年，我李达康，就是你家的天。”
“但是……”
李达康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森然。
“如果你不肯。”
“那我们，就只能一起死。但我李达康，要是真的出了事，你的判罚只会更重。”
“到时候，我顶多是个领导责任，而你，是直接责任人！”
“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惨十倍！”
恩威并施。
胡萝卜加大棒。
李达康将一个政治家所能使用的全部手腕，都用在了杜韬的身上。
杜韬的身体，停止了颤斗。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所有的恐惧、挣扎、不甘，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死寂的认命。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从他踏入这个包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
夜，深了。
白天的喧嚣与权力的博弈，仿佛都随着沉沉的夜幕，被暂时封存。
汉东省纪委大楼，灯火通明。
就在几个小时前，省委常委会的决议刚刚下发，由纪委、组织部、政法委三家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正式成立，剑指吕州。
整个汉东官场，都在摒息凝神，等待着这场风暴的第一声雷鸣。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一场祁同伟与李达康之间，新锐势力与老牌强人之间的殊死搏斗。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声雷，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诡异。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省纪委大门口。
车门打开，下来几个中年男人。
为首的，正是杜韬。
他那张原本就因久居闲职而显得疲态的脸，此刻在深夜的路灯下，惨白得象一张纸。
他的身后，跟着三个人，都是当年吕州月牙湖项目领导小组的内核成员。
他们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向了那个像征着纪律与审查的威严大门。
“同志，我们……是来向组织坦白的。”
值班室里，年轻的纪委干部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几个神情决绝，不似作伪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发懵。
投案自首？
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不敢怠慢，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值班办公室主任的手机上。
十分钟后，消息层层上报，最终，被送到了纪委书记田国富的办公桌上。
田国富正准备回家，听到秘书的汇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杜韬？
还带着当年项目组的人？
深夜，集体，投案自首？
李达康！
快得让他措手不及！狠得让他心惊肉跳！
这哪里是投案自首？
这是在递交一份早已写好答案的考卷。
外界的人看来是杜韬接受不了压力，来投案自首。
但田国富清楚，只是弃车保帅。
“带他们去审讯室。”
“通知专案组的同志，马上到位。”
“我，亲自去听。”
省纪委的审讯室里，灯光冰冷。
杜韬坐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神情反而比在大门口时平静了许多。
那是一种彻底放弃挣扎后，认命的麻木。
他对面，是两名经验丰富的纪委办案人员。
没有过多的开场白，审讯直入主题。
“姓名，职务。”
“杜韬，原吕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现任省发改委巡视员。”
“我来，是向组织坦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