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离任半月。
汉东的天,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
沙瑞金在短暂的沉寂后,开始不动声色地调整着汉东省内的人事布局,那些曾经被高育良压制或边缘化的干部,开始被悄然启用。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作为“汉大帮”新的领袖,祁同伟却显得异常沉稳。
他按部就班地处理着省公安厅的日常工作,对沙瑞金那些试探性的动作,既不响应,也不反对,如同一块坚硬的礁石,任凭风浪拍打。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还未开始。
这天下午,祁同伟接到了一个来自京城的电话。
是赵振华打来的。
电话里,赵振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热络,说最近要带妻子和儿子景杰来汉东转转,顺便看看亲家,让祁同伟不用刻意安排,一家人随便聚聚就行。
……
傍晚时分,京州郊外,那栋曾经属于高小琴的二层小别墅,灯火通明。
这里是祁同伟的私密空间,除了最亲近的人,外人无从知晓。选择在这里接待赵家人,本身就是一种姿态。
一辆挂着京城牌照的黑色轿车驶入院子。
祁同伟早已等侯在门前。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赵景杰,他快步绕到另一侧,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赵振华那高大的身影随之出现,他环视了一圈这个雅致的院落,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紧接着,他的夫人,一位气质温婉的中年女性也下了车。
祁同伟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定在了最后面那个人。
一个乌木拐杖,但脊梁依旧挺得笔直的老人,缓缓走落车。
赵蒙生!
祁同伟跟赵振华打完招呼,快步上前,迎向赵蒙生,姿态放得极低,语气里是发自内心的躬敬。
“赵叔,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这……这太让晚辈徨恐了。”
赵蒙生抬起眼皮,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澄澈,上下打量了祁同伟一番。
“景杰这小子,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我这把老骨头再不动弹动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一句玩笑话,瞬间拉近了所有人的距离。
一旁的赵振华哈哈一笑,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同伟,老爷子就是想出来走走,顺便看看亲家。”
一声亲家,让气氛彻底变得轻松而亲密。
祁同伟将众人迎进别墅。
高小琴早已不在,如今这栋别墅的女主人,是祁瑶。
黄瑶大大方方地端上了早已备好的热茶,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赵爷爷好,赵伯伯,阿姨好。”
这顿饭,没有在外面任何一家豪华酒店,就在祁同伟的家里。
菜是家常菜,酒是寻常酒。
饭桌上,聊的也都是些家长里短,没有人提一个政字。
一派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景象。
然而,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当饭局结束,当杯盘撤下,真正的“正餐”,才会开始。
饭后,赵振华的夫人笑着拉起黄瑶的手,“瑶瑶,走,带阿姨四处走走,咱们娘俩说说话。”
赵景杰也识趣地站起身,帮忙收拾碗筷。
很快,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祁同伟,赵振华,以及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仿佛已经睡着的赵蒙生。
祁同伟亲自为三人续上热茶,气氛,也在这一刻,重新变得肃穆起来。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赵蒙生。
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投向窗外汉东的天空,悠悠地说了一句:“汉东,是个好地方啊。”
祁同伟心中一凛。
赵振华放下茶杯,杯底与红木茶几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他看着祁同伟,嘴角似笑非笑。
“同伟,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去。”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京城,你答应过,欠我一个忙?”
祁同伟的腰杆瞬间坐得更直了,他毫不回避地迎上赵振华的目光,斩钉截铁地回答:“记得,当然记得。”
赵振华满意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父亲。
真正要开口的,是赵蒙生。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同伟啊,我这条命,是捡来的。”
“当年在南的战场上,如果不是我的老连长,我早就成了一捧黄土了。”赵蒙生的声音很轻,很慢,“他叫梁三喜。比我大不了几岁,家里也有老婆孩子。”
“最后一次战斗,快要胜利的时候,一颗冷弹打过来,他一把推开了我……自己却倒下了。”
赵蒙生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水光。
“他牺牲的时候,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写在烟盒纸上的欠帐单,被血浸透了……”
“我欠他一条命。”
“这条命债,我记了一辈子。”
老人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炬,牢牢地锁定了祁同伟。
“这份情,我要还。赵家,也要还。”
“梁三喜的孩子,叫梁盼,算起来,应该比你还要大上几岁。”
“我一直想扶持他,让他走到一个能为国家和人民做更多事情的位置上。这是我对老连长,唯一的交代。”
“如今,时机成熟了。”
“梁盼同志,很快会来汉东,接替刘震东同志,担任省长的位置。”
省长!
空降一个省长到汉东!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整个汉东省的权力格局,将要被彻底颠复!
赵蒙生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同伟啊,我知道,汉东有汉东的实际情况。高育良走了,你现在,是汉东本土干部里,真正能挑起大梁的人。”
“梁盼虽然能力出色,但毕竟是外来干部,初来乍到,工作上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扶梁盼一把,让他在汉东……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