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似乎,已经猜到了那个名字。
高育良眼神微眯,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那个签批人,是……”沙瑞金一字一顿,缓缓说出了那个沉甸甸的名字。
名字一出口,会议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所有人此刻都明白。
侯亮平,他根本不是在查祁同伟,他是在指着沙瑞金的鼻子,说他老眼昏花,把一个疯子带进了汉东,把天捅了个大窟窿!
吴春林脸色阴沉,“沙书记!”
吴春林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直指沙瑞金,让侯亮平这样的二愣子进检察院,他这个组织部部长可谓是第一责任人。
“这件事情,我看没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犀利地盯着沙瑞金,眼神中充满了质问与不满。
“侯亮平这个年轻人,是你亲自从京城调来的!”
“现在祸大了,我只想说一句,组织部考察干部,可没权限能考察到燕京去。”
吴春林这句话,已经不是在撇清责任了。
这是在公开地,当着其他人的面,将这口足以压垮任何人的黑锅,牢牢地扣死在沙瑞金一个人头上。
你沙瑞金是省委书记,你了不起。
你从京城调人,我们组织部连考察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人是你的人,祸是你闯的祸,天塌下来,你沙瑞金自己顶着。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从压抑变成了尖锐。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在了沙瑞金的脸上,观察着这位空降书记,将如何应对这上任以来最凶险的一次逼宫。
沙瑞金的脸色没有变。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吴春林,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平日里那份温和。
仿佛吴春林刚刚说的,不是在指责他,而是在汇报工作。
这让吴春林心里一突。
他宁愿看到沙瑞金暴怒,也不想看到他这副深不见底的模样。
沙瑞金的目光,从吴春林的脸上移开,缓缓落在了省纪委书记田国富的身上。
他没有说话。
一个眼神就够了。
田国富立刻心领神会。
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沉声说道:“吴部长言重了。我认为,现在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侯亮平同志是怎么来的,而在于他所揭露的问题,是不是事实。”
“我同意侯亮平同志的观点,有些过激,程序上也有遐疵。但是!”田国富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全场,“我们不能因为办案方式的遐疵,就去否定案件本身的严重性!”
“站在省纪委的角度,如果侯亮平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祁同伟同志为一个黑恶势力的保护伞申请一等功和烈士,这是什么行为?这是严重的政治问题!是对党和人民的背叛!”
“我认为,我们必须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对祁同伟同志进行全面的审查!”
田国富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他巧妙地将吴春林“谁的责任”的问题,又拉回到了“祁同伟有没有罪”的轨道上。
这是典型的围魏救赵。
只要把祁同伟的问题坐实,那侯亮平捅出的篓子,就从“政治灾难”变成了“反腐阵痛”。沙瑞金的责任,自然也就从“用人失察”变成了“力排众议,坚决反腐”的功绩。
高育良一直端着茶杯,沉默不语。
听到田国富这番话,他一直微垂的眼帘,缓缓抬起。
他笑了笑。
那笑容很淡,带着一丝大学教授在课堂上看到学生做出错误解答时的惋惜与嘲弄。
“呵呵。”
一声轻笑,在剑拔弩张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高育良将茶杯放到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田书记的这番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只是,我有一个疑问。”
“田书记刚才说,要对祁同伟同志进行全面审查。这个我没意见。”高育良的目光转向田国富,眼神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可侯亮平,他指控的可不仅仅是祁同伟同志。”
“他是在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质疑了一份由公安部盖章签批的正式文档。”
“他在挑战一个,我们所有人都需要仰望的权威。”
“按照田书记的逻辑,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立刻成立一个更高级别的调查组,去京城,去公安部,把当初签批这份文档的领导,也一起审查一下?”
高育良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象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田国富的心口。
田国富的脸色瞬间涨红。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查到京城去?查那位签批的领导?
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高育良这根本不是在提问,这是在诛心!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高育良这番话给镇住了。
沙瑞金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他知道,高育良出手了。
这位汉东政坛的老狐狸,一出手,就打在了他最疼的地方。
然而,没等高育良继续发难,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爆发了。
“说得好!”
一声怒吼,打破了会议室的死寂。
是刘省长。
那个平日里在常委会上几乎隐形,只在投票时举举手,被所有人认为是只想安稳退休,等着平安落地的老同志。
此刻,他那张一向和善的脸上,布满了因为愤怒而涨起的红色。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沙瑞金和高育良。
刘省长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死死盯着田国富。
“田书记!你不是说要查到底吗?你不是觉得侯亮平只是方式有问题吗?”
“好啊!”刘省长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的,“那你现在就去开新闻发布会!你代表省纪委,公开给那个侯亮平站台!你去告诉全天下的人,我们汉东省纪委,就支持他这么干!”
“你去告诉所有人,我们支持一个连公安部的红头文档都敢公开踩在脚下的疯子!”
“你去啊!”
刘省长指着会议室的大门,手指都在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