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根本不给钟小艾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掐断了电话。
侯亮平盯着被自己掐断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自己一张扭曲的脸。
他靠在椅背上,慢慢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想靠汉东省内部的力量,扳倒祁同伟,已经绝无可能。
季昌明是指望不上了。
沙瑞金的态度也已经明确,他要的是“稳定”,是可控的“反腐”,而不是一场会动摇他统治根基的政治地震。
他需要一股来自更高层,足以碾压整个汉东省委的力量。
也需要一个如果真的出了事,能帮他擦屁股的人。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淅,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
就在侯亮平以为不会有人接听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声音,“喂。”
只有一个字。
侯亮平瞬间挺直了脊背,刚才所有的焦躁和愤怒,在这一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爸,是我,亮平。”
“我拿到了祁同伟滥用职权,徇私舞弊的完整证据链,足以将他一击致命。”
他将自己在季昌明办公室里那套说辞,重新组织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逻辑更加清淅。
他没有提自己受到的排挤和打压,他知道,在钟正国面前,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是一切。
听完他的陈述,钟正国没有立刻表态。
侯亮平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规律的,用手指轻叩桌面的声音。
嗒。
嗒。
嗒。
他在等。
等一个最终的判决。
这个判决,不仅关乎祁同伟的命运,更关乎他侯亮平在汉东,乃至未来整个仕途的命运。
钟正国的脑海里,正在飞速地运转着。
祁同伟。
在这个时间点上,动他?
风险极大。
但,风险的背后,是巨大的收益。
如果,亮平真的能在这个时候,把这个如日中天的反腐英雄拉下马。
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侯亮平,将取代祁同伟,成为全国瞩目的,真正的反腐明星。
一个亲手将伪英雄的面具撕碎的,孤胆英雄。
这份资历,这份功绩,将是他未来仕途上,最耀眼夺目的一笔。
原本只是让他来汉东镀金,现在看来,或许可以直接铸成一尊金身。
百利,而无一害。
前提是……
“亮平。”
“你说的那些证据,”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能不能,禁得起最高法、最高检的推敲?”
“来源,是否完全合法?”
“整个办案流程,有没有一丝一毫的遐疵?”
“最重要的一点,”钟正国一字一顿,“你能不能确保,一次出手,就能把他彻底拿下,不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
每一个问题,都直击要害。
这才是真正操盘者的思维。
他们不关心正义与否,只关心成败与否。
侯亮平胸中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激动,因为找到了知己的狂喜!
“爸,您放心!”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所有证据都经过了反复核实,来源绝对干净!人证物证俱在,形成了一个无法辩驳的闭环!”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随即,传来了钟正国一声满意的轻笑。
“呵呵,好。”
“有这个信心就好。”
“不愧是我钟正国的女婿。”
“亮平,你放手去做。”
“汉东那边,你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季昌明也好,沙瑞金也罢,他们有他们的想法,但汉东的天,不只是他们说了算。”
“你需要什么帮助,需要什么资源,尽管开口。”
“大胆地去办!出了任何事,有我。”
“天,塌不下来。”
侯亮平握着手机,无比激动,“谢谢爸!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
侯亮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所有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他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下着雨的京州景色。
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熟悉的,写满了“正义”与“无畏”的笑容。
只是这一次,笑容里,更多了几分胜券在握的傲然。
钟小艾?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
季昌明?沙瑞金?胆小如鼠,只知道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搞平衡。
一群凡夫俗子,怎么能理解真正的高度?
侯亮平的脑海里,回响着岳父最后那句“天,塌不下来”。
这才是格局!
这才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该有的眼光和魄力!
汉东的水深?
在他这艘来自京城的航母面前,再深的水,也只是个池塘!
祁同伟。
你的死期,到了。
……
第二天,八点三十。
汉东省新闻发布大厅。
闪光灯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此起彼伏,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雪亮。
数十家媒体的记者,长枪短炮,将发言台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预感到,今天会有大事发生。
省检察院反贪局,临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却没有任何缺省的主题。
这种不合常规的举动,本身就是一个最强烈的新闻信号。
在一片快门的咔嚓声中,侯亮平走上了发言台。
他穿着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衫,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混合着谦和与锐气的微笑。
他没有看稿子,只是用那双审视的眼睛,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充满期待和疑问的脸。
他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各位记者朋友,大家上午好。”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淅地传遍整个大厅。
“今天请大家来,没有别的事情。”
“我只想向大家,向全汉东的人民,揭开一个人的面具。”
一句话,让整个发布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记者都屏住了呼吸,手里的录音笔和相机,对准了台上那个年轻的反贪局长。
面具?
谁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