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这次欧阳箐的案子,您也看到了。”
“李达康为什么能金蝉脱壳?真的是他自己干净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不!”
“是因为易学习,在最后关头,放了他一马!”
祁同伟的声音,陡然转冷。
“易学习这块铁,看似坚硬,但终究还是顾念了和李达康的旧情。他给了李达康最宝贵的二十四小时,让他去离婚,去表演,去完成最后的切割。”
“如果当时,纪委有我们自己的人,一个像孙连城这样,六亲不认,只认规矩的人。李达康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别想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
“这件事,田国富有失察之责,沙书记要平息舆论,要稳定京州,就必然要做出调整。”
“沙瑞金想要保下田国富和李达康,就会有利益交换。”
“把孙连城放在纪委这个关键的位置上。”
祁同伟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高育良。
“老师,这笔交易,我们稳赚不赔。”
高育良看着自己这个已经羽翼丰满,甚至开始展露獠牙的学生,心中百感交集。
他端起茶杯,将那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尽力而为。”
……
陈岩石的死讯,拂过汉东省委大院的湖面,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只是让某些水草,沉得更深了一些。
沙瑞金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夜深人静,没有电话,没有紧急报告。
陈岩石死了,那个他名义上的养父,那个他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的政治遗产,终于以一种最彻底的方式,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卸下的,是一个巨大的包袱。
一个活着的陈岩石,是一面镜子,会照出他沙瑞金身上的所有不完美。
一个死了的陈岩石,尤其是一个死在纪委手里的陈岩石,却成了一把刀。
一把可以用来敲打田国富,可以用来整肃纪委,可以用来向整个汉东官场宣示他绝对权威的,锋利的刀。
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田国富就已经把刀柄,恭躬敬敬地递到了他的手上。
真好。
沙瑞金翻了个身,嘴角带着一丝安详的笑意,沉沉睡去。
……
同一片夜空下,京州市委家属院的某栋小楼里,灯火通明。
李达康辗转难眠。
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
就象他此刻的心情。
丁义珍跳海自杀了。
而现在,魏海军又出事了。
一个丁义珍,可以说是个例。
现在又来一个魏海军。
李达康不是傻子。
他能嗅到空气中那股浓烈的,针对他的血腥味。
有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祁同伟。
又是祁同伟。
这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家伙,自从坐上公安厅长的位置,就处处与他作对。
从丁义珍出逃,到欧阳箐被查,再到现在的魏海军。
每一件事的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李达康猛地从床上坐起,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被动挨打,只会死得更快。
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李达康在汉东,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他唯一的靠山,只有沙瑞金。
可他该怎么向沙瑞金开口?
说祁同伟在针对他?
证据呢?
没有证据,那就是告黑状,是无能狂怒,只会让沙瑞金觉得他格局太小,不堪大用。
李达康拿起了床头的手机,拨打了白和光电话。
白和光是沙瑞金的眼睛,是沙瑞金的耳朵,更是沙瑞金处理那些不方便事务的,一只看不见的手。
电话接通了。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睡意,但依旧保持着警剔的声音。
“白处长,深夜打扰,我是李达康。”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李书记,您好。这么晚了,您找沙书记有急事吗?他已经休息了。”白和光的声音,客气,疏离,滴水不漏。
“白处长,”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我这通电话,不是找沙书记的。”
“我是专门找你的。”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
久到李达康几乎以为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李书记,您说笑了。我一个秘书,哪敢劳动您深夜来电。”白和光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白处长,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方便。”李达康直接切入了主题,“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想当面向你请教。”
请教。
他用的是请教这个词。
一个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向一个处长请教。
这已经不是放低姿态了,这是把自己的脸,放在了地上。
“李书记,您言重了。”
“这样吧,一个小时后,京南大道,那条沿河路上,我等你。”
“好。”
挂断电话,李达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一个小时后。
京州的深夜,寒意彻骨。
沿河路上,路灯昏黄,行人绝迹。
一辆轿车停在路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李达康那张疲惫和焦虑的脸。
不多时,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帕萨特,从远处驶来,不远不近地,停在了奥迪车后。
车门打开,白和光拉开李达康的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白处长。”李达康转过头,声音沙哑。
“李书记。”白和光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李达康没有拐弯抹角。
“白处长,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给我支个招。”
“我感觉,有人要置我于死地。”
白和光闻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李书记,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是省委常委,是沙书记倚重的改革悍将,谁敢动你?”
这话说得轻飘飘,却象一把软刀子。
李达康的心,又是一沉。
“丁义珍死了。”
“魏海军进去了。”
“欧阳箐的案子,纪委的材料,是祁同伟的公安厅递过去的。”
李达康一字一句地,将这三座压在他心头的大山,搬了出来。
“他们不是冲着丁义珍,也不是冲着魏海军。”
“他们是冲着我李达康来的!”
“他们是想把我经营多年的京州,彻底掀个底朝天!是想把我李达康,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