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黄国宝父亲缓缓开口道,“国宝,要不就再给定成一个机会,等这次的事情过去后,看看他的表现如何。”
黄国宝听得苦笑,父亲还是对黄定成这个長孙不死心,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而黄定成到这个年纪都还是这么个性子,指望其做出改变是不大现实的,至少黄国宝在一次次失望后已经不抱希望了,他觉得父亲还抱有幻想是不切实际的,最终只会落得一个失望的结果。
但黄定成终归是自己的亲侄子,是已故大哥的唯一血脉,再加上父亲又对黄定成有所偏爱,所以黄国宝也不想过分跟父亲唱反调,这会便顺着父亲道,“爸,那就依你的意思,再给定成一个机会,如果他下次他惹出事端,我希望您别再犹豫了。”
黄国宝父亲嘴角抽搐了一下,愣是被自己儿子说得老脸有点挂不住,他其实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但涉及到自己的亲孙子,他终归也难逃当局者迷的魔咒。
黄国宝又要开口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黄国宝拿出来看了一眼,见是赵盛河打来的电话,黄国宝冲父亲说了一句,“爸,是组织部的赵盛河,我先接下电话。”
黄国宝说完就接起赵盛河的电话,率先开口笑道,“盛河同志,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你别跟我说你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电话那头,赵盛河的声音少了些往日的热忱,道,“国宝同志,有个不大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乔梁的事黄了,甄领导否决了此事。”
黄国宝目光一沉,“你说甄领导否决了此事?难道是廖领导亲自出面跟甄领导反对这事?”
黄国宝此时说的廖领导,显然指的是廖谷峰。
赵盛河目光闪了闪,他觉得不会是廖谷峰给甄商元打的电话,他刚刚也在猜测谁给甄商元打的电话,看甄商元的反应,廖谷峰怕是没那个分量。
赵盛河心里有所猜测,但甄商元才对他敲打了一番,赵盛河自个更是进行了深刻反思,此时的他,心态产生了某些转变,并没有把自己的一些猜测说出来,而是道,“国宝同志,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甄领导原本是同意的,但后来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应该是有人给他打了招呼,要不你亲自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黄国宝张了张口,愣是被赵盛河这话搞得哑口无言,他虽然自恃有家族的背景撑腰,但也不认为自个就能不知天高地厚地直接跟甄商元对话,尤其是这种带有质询的问话。
赵盛河等了一小会,没等到黄国宝的回话,便道,“国宝同志,时间不早了,要不先这样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聊?”
黄国宝眉头微蹙,他已然感觉到赵盛河的态度多了些冷淡,这让黄国宝一时有些疑惑,不知道赵盛河那又是怎么回事,但他这会更着急的是乔梁的事,也没心思去多顾及赵盛河,听赵盛河这么说,黄国宝点头道,“好,那就明天再聊。”
挂断电话,黄国宝脸色难看地朝坐在跟前的父亲道,“爸,不知道谁给甄商元打的招呼,赵盛河说甄商元原本都同意乔梁的事了,突然又变了卦。”
黄国宝父亲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甄商元的变卦而生气,问道,“我都亲自出面跟甄商元打招呼了,他还能不顾及我的面子?你觉得会是谁给他打的招呼?”
黄国宝纳闷道,“总不会真的是廖谷峰亲自去找甄商元沟通,不让自己这个女婿提拔吧?”
黄老爷子微微摇头,“你觉得我的面子大还是廖谷峰的面子大?”
黄国宝毫不犹豫道,“那自然是父亲您,廖谷峰当然比不上您。”
黄老爷子淡淡道,“那不就得了,在我已经亲自出面的情况下,廖谷峰就算亲自去找甄商元,他的分量也是不够的,甄商元不会因为廖谷峰而改变态度,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黄国宝父亲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但黄国宝显然明白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黄国宝无意识地坐直身子,父亲的话让他心头多了几分沉重,这要是被老爷子说中了,那这事已然超出他的掌控,也不是他所能搞定的。
看了父亲一眼,黄国宝道,“爸,我听说金领导对乔梁颇为赏识,再加上他跟廖谷峰原本就有不俗的交情,会不会是金领导为这事发话了?”
黄国宝父亲没说话,他想到一件事,前些日子林山市刚闹出舆情时,金领导的秘書将相关新闻转给自己的机要秘書,虽然没具体递什么口信,但意思不言自明,为此,他也才打电话将黄定成这个往日里被他偏爱的大孙子训斥了一番。
心里琢磨着,黄国宝父亲轻声自语,“不出意外,应该是金领导为此事发话了,否则甄商元不会连我的面子都不顾。”
听到父亲也认可自己的猜测,黄国宝脸色愈发凝重,“爸,若是连金领导都關注并且插手此事,那可真的很难办了。”
黄国宝父亲神色凛然,那张满是褶皱的脸上尽管看不出太多表情,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不复刚才那般云淡风轻。
良久,黄国宝父亲缓缓开口道,“让定成回来吧,事已至此,别在林山丢人现眼了。”
黄国宝愣了一下,一时没听明白父亲的意思,下意识问道,“回来哪里?”
话音一落,黄国宝自个已经先反应过来,目光微微变了,“爸,咱们就这么轻易认怂了?这个时候让定成离开林山,不仅定成的脸面挂不住,连咱们黄家都要让人笑话。”
黄国宝父亲轻声道,“如果说我最不愿意和谁的关系搞僵,那就是这个金领导,毕竟”
虽然父亲没有把话说完,但黄国宝想到金领导的年龄,立刻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黄国宝没敢往下想,父亲刚刚还说要给黄定成一个机会,现在一下就变得杀伐果断,要让黄定成立刻离开林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很显然,父亲在这短短一刹那权衡了许多东西。
黄国宝心里有所不甘,觉得这样太窝囊了,他虽然不赞同黄定成今后继续呆在地方,但他是想让黄定成干满两年再提到企业,而不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以这种灰溜溜的方式离开。
黄国宝父亲斜瞥了儿子一眼,“这个时候你还考虑面子的事?”
黄国宝呐呐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老爷子此刻表现出了自己久经风雨该有的决断,“这事就这么定了,让定成离开林山,回头我会亲自去跟金领导沟通。”
黄国宝点了点头,他知道父亲做了决定的事就不会更改,更何况父亲本就对黄定成十分宠溺,现在一下就做了决定,这说明父亲的决心有多大。
轻叹了口气,黄国宝道,“爸,这次咱们可是丢脸丢大了。”
黄老爷子不以为然道,“面子能当饭吃吗?你啊,就是太执着于面子上的工夫。”
黄国宝皱了皱眉,他对父亲这话并不认同,在他看来,到了他们这个层次,面子即意味着尊严。
黄国宝不想跟父亲争论这个,岔开话题道,“爸,金领导不会不给您这个面子吧?”
黄老爷子挑了挑眉头,“我虽然退下来很多年了,但你当我的面子那么没有分量?”
黄国宝心想也是,自己着实有些多虑了,父亲的分量摆在那,即便退下来很多年了,但父亲依旧有资格同金领导直接对话,哪怕是金领导见了父亲也得当面尊称一声黄老,父亲直接去找金领导,金领导大概率也不好再过多插手,更何况父亲让黄定成离开林山,这已经是他们黄家给出的交代,金领导不至于还一点面子都不给。
黄老爷子看了儿子一眼,摆了摆手,轻声道,“就这样吧,一切就到此为止,我有点累了,国宝,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黄国宝心知父亲是心累,许是对黄定成这个大孙子的失望,许是觉得他们黄家后继无人,这让黄国宝的心情也无比复杂。
一声叹息,黄国宝没心情再多说什么,同父亲轻点着头,转身离开了書房。
从四合院里出来,临上车前,黄国宝在原地驻足了一会,今夜的京城,似乎格外冷。
对于某些人来说,今晚确实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有人的命运,将会因为今晚而改变。
东州市的某处寓所里,市書记柳成隽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对身后送行的人道,“运明書记,请留步,外面冷,您就不用送了。”
冯运明笑道,“成隽同志,那你慢点,改天咱们提前约一下,一起喝两杯。”
柳成隽笑眯眯地点头,“那敢情好,今晚确实是有点晚了,时间不大方便。”
柳成隽今晚是主动过来找冯运明的,在听完市纪律部门赵原城的汇报后,柳成隽让赵原城将相关案卷给他复制了一份,然后就亲自带着案卷来冯运明这了,两人刚刚谈了半个多小时,最终显然达成了某种一致,因此,两人这会才都会有相对轻松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