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陈江河的一板一眼的模样,陈庆生也不敢说出什么忤逆的话,连连保证定无下次,待到老父气消了大半,这才从怀中掏出紫金瓶与小布袋来。
“爹,您老见多识广,给掌掌眼,看看这两物件,能换多少银子?”
陈江河目露狐疑,顺手去接,稍不留神,紫金瓶差点掉落在地,迟疑道:
“在崖背上拾得的?”
“对!”陈庆生连连回应:
“适才,儿在崖边瞧见几片鸟羽,还以为是些斑鸠做窝,扒开那草堆一看,点点珠光闪铄一小洞中,进得洞中,一番摸索,除却这两物件之外,还有一堆人骨,一件破烂衣衫…”
他凝神一息,低声道:
“其人绝非我等寻常百姓,只恐大有来历!”
陈江河拿着紫金瓶掂量几下,细微的晃感传来,他眉头紧皱,伸手去扳鎏金瓶塞,费了十分力气,瓶塞这才滑动一下,气喘吁吁:
“扭开,看看里面装的是啥…”
陈庆生也花了好大气力,瓶塞这才被拔出,忽然,一滴乳白的液体,从瓶口滴落,恰好掉在麋鹿身上。
肉眼可见,阵阵白雾从麋鹿身上散发,原本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模样,一下便愈合了。
麋鹿抽搐几下,正有复苏迹象,却又猛地咽气下去。
陈江河脸上倾刻露出惊悚的神色来,呼道:
“起死人,肉白骨!”
老人抬头左右环顾一眼,颤颤巍巍地说着:
“这…这定是…仙家之物!”
他的眼中饱含热泪,似哭似笑,露出泛黄的口齿:
“祖宗保佑,苍天有眼,我陈家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而今终有一丝缘法,可窥仙道,可脱贱籍,实乃滔天之幸!”
陈庆生双眼睁得极大,足足愣了三息,深深呼吸,复又端详起紫金瓶来,细细一看,瓶口竟有八个方正小字篆刻其上,喃喃出言:
“瓶口有字,曰‘吞精食气,夺天造化’。”
“吞精食气,夺天造化?”
陈江河眉头紧皱,可任凭他绞尽脑汁,也无半点头绪,摸着花白的胡须,哑然笑道:
“仙家宝物,绝非我等平头百姓所能揣测的,越是玄妙,愈加显出此物珍贵非凡…”
老人目色幽幽,缓缓说出一番老成的话语来:
“且贴身收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万不可泄露风声,与第三人言说,便是玉兰小四他们也不可告之!”
“是!”陈庆生郑重回应,将紫金瓶藏进怀中,可仅仅一息,便又觉得好不安心,于是取出放进裆下,对着老父言道:
“藏进裤裆里,山脚那些狐假虎威的二狗子,应不至于察觉!”
“怎么谨慎都不足为过!”
陈江河笑了笑,不以为意,复又打量起那灰色布袋来,左下角一枚淡白的月轮,让他一下警剔,脱口而出:
“这月轮或许与那人身世有关,日后行走,须得小心,万不可大意!”
入手一摸,质地柔软,用力扯动两侧的袋绳,也不见分毫松解。
老人的神色一下恍惚起来,约莫五六息,听得陈庆生唤他,这才回过神来,越发低声说道:
“你爹十五六岁时,咱们十里村遭了一次浩劫,一头牛犊大小的白狼闯进村来,见人就咬,一时间死伤无数,你爷爷自持勇武,取弓便射,可箭矢还未挨近那白狼身前三尺,就化为粉尘…”
他的嗓音渐渐低沉,戏谑一笑:
“那白狼露着猩红的双眼,只一个纵步,就跨过十几丈的距离,落在你爷爷跟前,如同打量猎物一般,口吐人言‘主子爷放我出来透气,捕食一番,白爷一连去了八个村子,唯你一人敢向我举弓,该夸你勇猛,还是说你愚蠢呢?‘”
“那白狼将你爷爷压在脚下,复又念道,‘本已吃饱了,正欲离去,可谁知半路杀出你这么个不知死活的蠢东西,你说万一伤了白爷分毫,影响到了主子爷与人斗法,你便有千万条命,也不够偿债!’”
陈江河双眼通红,哽咽道:
“那白狼高举狼爪,就要拍向你爷爷脑门,电光火石间,那厮忽然转过头去,放声道,‘此人无规无矩,冷箭伤人,按理说,爷不该在宗门治下滥杀无辜,可若不惩戒一番,旁人知晓了,定要笑话于我,爷虽不在乎什么颜面,可主子爷的声誉是大,一人过错,全村受罚,以儆效尤…’”
他一下放声大哭,悲戚起来:
“此话落罢,那妖,化作一道残影,又连杀三十六人,全都拍碎脑门,如同砸个西瓜一般模样,猛然间,一道白光闪铄,落入村中,大家伙还以为是山上仙人除妖来了,苦苦哀求,不成想是那狼妖的主子寻来了,他只轻飘飘落下这么一句话,‘山野贱民,不过我御兽宗豢养的牛羊罢了,岂能与吾之灵兽相较?‘”
“人群静默了,呆滞了,便是你爷爷也不敢再出声,大家伙甚至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谁知,那人又道‘走了,梁师姐玉简传讯,眈误了时辰,我也得被数落!’,随后,只见那人手指划过腰间,淡淡的白芒一时涌现,那狼妖就被他收入了腰间挂着的一个锦囊当中…”
老人慢慢恢复理智,变得冷静起来:
“如今想来,这灰色小袋,也如那人腰间挂着的锦囊一般,内藏乾坤,须以密法方能打开…”
忽然,陈庆生眼皮狂跳,只低道:
“当年之事,会不会与崖洞之人有关?只应是那甚御兽宗的人,来此寻他,故才了引发村子的惨案…”
“二郎所言,不无道理!”陈江河转过身去,也将灰色布袋藏进裆下,他摸着胡须,满是深思,幽幽念道:
“那人尸骨咱们也得处理,一丝蛛丝马迹也不能让人发觉了,还有这完好无损的死鹿,也要将它划个稀碎!”
陈庆生从裆下掏出紫金瓶来,递给老父,稍稍拱手,目色一凛,朗声道:
“父亲稍后,儿再下山涯,取出尸骨,分批埋藏,保管让人查不到半点痕迹!”
“二郎且去,为父望风!”陈江河没再阻止,只温声嘱咐起来:
“小心些,咱家日子有盼头了,一家人谁也不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