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银娣的房门从里面被什么东西死死顶住,只能推开一条缝。通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借,赵银娣用被子紧紧裹住头脸,露出一双愤怒的眼睛,手里还挥舞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剪刀,对着门外嘶吼:
“春桃,你别欺人太甚!我脸上长了恶疮,见不得风,更不能让人看!你们硬要闯进来,是不是想害我身败名裂?我可告诉你,以我的姿色,将来必然是要做姨太太的,你想毁了我,没门!”
她越是抗拒,越是强调脸不能见人,春桃心中的怀疑就越发笃定。
春桃隔着门缝,死死盯着赵银娣那双充血的眼睛。
“你想当姨太太?”春桃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蔺公馆里就只有三个男主子,你想当哪位爷的姨太太?若要来到大房,需不需要我替你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
赵银娣恨得牙痒痒,“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丫鬟罢了!等着瞧吧,总有你给我下跪的那天!”
门房婆子战战兢兢道,“怎么办?春桃姑娘,她不肯开门,我们破门进去?”
春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不必了,我们走!”
她心中已然锁定了目标。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留下一地鸡毛。低低的啜泣声和抱怨谩骂在院落各处响起。
沉姝婉避开众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秦月珍的屋子。
屋内,秦月珍蜷缩在炕沿,脸上的绷带被春桃粗暴撕开后,只是胡乱地重新掩了掩,暗红色的血渍不断渗出,将她半张脸和脖颈的衣领都染得斑驳。
她听到脚步声,受惊般猛地抬头,看到来人,眼神变得复杂。
沉姝婉关上门,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月珍,昨晚是不是你去的淑芳院?”
秦月珍的身体剧烈颤斗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婉娘,你说什么?我不明白。我昨儿不小心伤了脸,疼得厉害,早早就在屋里歇下了。”
她否认得干脆利落,表情逼真,若非沉姝婉心中早有猜测,几乎都要被她这副凄惨懵懂的模样骗过去。
沉姝婉,没有立刻反驳。
秦月珍的演技,比她想的要好。这份急智和伪装,与从前那个怯懦胆小的少女判若两人。
是她变了,还是她暴露了本心?
见沉姝婉沉默不语,秦月珍心中愈发慌乱,她低下头,捂着伤口,发出痛苦的呻吟,“婉娘,我的脸好痛,会不会留疤?我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沉姝婉看她还不肯主动说实话,心中那份原本因利用她做事而产生的愧疚,淡去了不少。
“好好养着,我会想办法给你弄些祛疤的膏药。”
她没有再逼问,转而离开,走向赵银娣的屋子。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滚!都给我滚!谁再敢来烦我,我撕了她的皮!”
“该死的春桃!等我告诉我哥哥,有你们好看!”
沉姝婉轻轻敲了敲门。
“谁?说了不让进!聋了吗?”赵银娣的声音尖锐刺耳。
“银娣姐姐,是我,婉娘。”沉姝婉语气平和,“我听说你脸上起了疹子,心中担忧。我这儿有个祖传的方子,对治疔热毒红疹有些效用,特地拿来给你试试。”
里面安静了一瞬,随即门闩被猛地拉开一条缝、
赵银娣一只警剔的眼睛从门缝里露出来,“真的?什么方子?”
她对沉姝婉的医术是信服的,小少爷积食就是她治好的。
但她总觉得这人没这么好心。
“你先让我进去看看姐姐的具体情况,才好对症下药不是?”沉姝婉温声道。
赵银娣尤豫了一下,终于侧身让开一条缝。等沉姝婉一进去,她立刻将门闩插上。
房间里一片混乱,桌椅倾倒,杯盘碎片满地。
赵银娣用布蒙着脸,露出一双眼睛,狐疑地看着沉姝婉。
沉姝婉也不绕圈子,直接道:“姐姐,你这疹子起得突然,可否让我看看?再与我说说,昨日都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物?尤其是脸上用的东西。”
赵银娣此刻也顾不得面子了。府上的医生都是男性,她又不好意思到外面看,眼下也就只有沉姝婉懂点医术。
她心急如焚地拉下了脸上的布,嘴上还在警告,“要是你治不好我,别怪我弄死你!”
那块布扯下,只见她脸颊、额头、下巴处布满了密集的红色丘疹,有些地方甚至融合成片,红肿发热,看起来确实颇为骇人。
沉姝婉仔细观察了一番疹子的形态,又凑近闻了闻,眉头微蹙。
这疹子,不象是寻常的花粉或食物过敏,倒更象是接触了某种刺激性的东西。
“姐姐仔细想想,昨日睡前脸上可涂抹了什么新的脂粉、香膏?”沉姝婉问。
赵银娣皱着眉回忆,忽然眼睛一亮,“有!昨儿周巧姑那个老贱人,派了个小丫鬟,给我送了一盒新出的胭脂水粉,说是舶来品,稀罕得很。那小丫鬟说,周巧姑想跟我求和,请我在三夫人面前替她说几句好话,让她能重回梅兰苑!”
她越说越气:“我当时还留了个心眼,没敢立刻用!正好那个胆小如鼠的秦月珍路过,我就抓了她来,在她手背上试了试,看她用了没什么反应,我才放心往脸上抹的!谁知道睡到半夜脸上就痒得不行,起来一看就成这样了!肯定是周巧姑那个毒妇!在水粉里动了手脚,想害我毁容!”
沉姝婉心中一动:“那盒水粉还在吗?”
“在!就在那梳妆台上!我都没敢再碰!”赵银娣指着角落的梳妆台。
沉姝婉走过去,拿起那盒包装还算精致的胭脂水粉,打开盖子,用手指蘸取少许,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又用指尖捻开,观察色泽和质地。
果然,她在其中嗅到了一种极淡的、不属于寻常胭脂的刺激性气味,仔细分辨,似乎混杂了金银花和莓树果的气息。
这两样东西,单独使用或许问题不大,但混合在一起,对于某些体质敏感的人,就是强烈的致敏源,接触皮肤后极易引发严重的接触性皮炎。
“这水粉确实有问题。”沉姝婉肯定地说道,将她的发现告诉了赵银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