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位看起来年岁稍长、神情素来沉稳的武师站起了身，他先是朝主位上的赵天龙拱了拱手，这才不卑不亢地说道：“馆主，此事，恐怕不太妥当。”
赵天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并未动怒，只是平静地问：“哦？吴武师，你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吴武师缓缓道，“馆主说程栋天赋异禀，修为精进，我等并无异议。只是，这武馆大比，关乎的是我漕帮武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脸面，更是安和县武林同道们都盯着的一场盛事。程栋寸功未立，资历尚浅，您直接指定他出战，这让其他勤学苦练多年的高级弟子们怎么想？又如何能服众？”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即便程栋确实有过人之处，那也应当在所有高级弟子之中，先进行一次内部的选拔比试。能者上，庸者下，选出最强者代表我等出战。如此，既能堵住悠悠众口，也能确保万无一失。”
赵天龙听完，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这事关乎武馆的脸面，还有那套老掉牙的资历规矩。但我想告诉你们，这是武道大比，不是论资排辈的堂会。要想胜出，单靠武道境界是远远不够的，更要看对功法的熟练掌握程度，以及那千钧一发之际的临场应变。我敢说，程栋在这些方面，已经超越了我们现有的所有高级弟子。”
“这怎么能如此笃定呢？”那刘武师又忍不住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比赛场上瞬息万变，总有输赢。就算他程栋是天神下凡，也未必就能稳操胜券吧？拿到头筹固然是好，可万一输了呢？馆主，您这可是在拿整个武馆的声誉做赌注啊！”
“就是不能输！”赵天龙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如洪钟般在厅内炸响。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整个钱塘厅顿时鸦雀无声。
“所以我才让他去。”
底下众人一片哗然。
赵天龙神情肃穆，缓缓说道：“我想各位武师近年来，或多或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今日，我也不怕打开天窗说亮话。今年不同于往年，如今是个什么世道，各位心里都有数。北方的战火一日比一日近，我们大宁王朝看似安稳，实则暗流汹涌。我们交州地处中部，四通八达，物产丰饶，迟早会成为各方势力眼中的肥肉。也许战火暂时还未蔓延到此，但安和县的局势，已经很不稳定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去：“新上任的县太爷，和本县那个挂职了户部的首富田瑞丰，如今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我想各位也都有所耳闻。他们，早就对我们漕帮看不顺眼了。而我们漕帮武馆，是整个漕帮最坚实的武力后盾，是漕帮的根！这两个月，他们明里暗里，已经不止一次来找我们的麻烦了。我想问问各位，如果照此下去，我们漕帮武馆，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安和县立足多久？”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方才还义愤填膺的武师们此刻都面面相觑。
赵天龙又道：“安和县有六家武馆，哪一家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势力？要是我们漕帮武馆能在这次大比中一举夺魁，拿下头筹，自然会成为整个安和县，乃至周边府县都瞩目的一股力量。而程栋，身为百年难遇的先天道体，届时必然一战成名，天下皆知！”
“到那时，我们武馆的根基就能扎得更深、更稳！他一个县太爷，加之一个挂职了户部的土财主，想把一个名动交州的武馆从地图上抹去，就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我相信，这个道理，各位都明白。所以说，这次比试，不只是一场简单的较量，更不是为某个弟子争什么虚名。它关乎的，是我们漕帮武馆，乃至整个漕帮的生死存亡、兴衰成败！”
一番话掷地有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良久，还是那位吴武师：“馆主，恕我多嘴。正因为此事如此重要，才更应该慎之又慎！在所有高级弟子中进行内部比试，选出真正的头筹者去参加大比，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而不是将所有希望都押在程栋一人身上。我不是不信任程栋，只是……您这种直接指定的方式，太过冒险了！”
“你说的这些，我怎会不懂？”赵天龙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实不相瞒，我们武馆的高级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孙少华，也不过是开元境二阶。放眼全县，这个修为并不出众。我们，实在没有信心能让现有的任何一个高级弟子，在这次大比中拔得头筹。因此，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打算……让程栋使用我漕帮禁功——赤练决。”
“什么？！”
“赤练决？！”
“禁功？！”
“赤练决”三个字一出，整个钱塘厅象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瞬间炸开了锅。
那是一门威力巨大，但反噬也同样恐怖的功法，非生死存亡之刻不得动用！
赵天龙看着底下众人震惊骇然的表情，补充了一句：“程栋，已经同意了。并且，他愿意独自承担此功法带来的所有反噬后果。”
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一道道目光，再次汇聚到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年轻人身上。
那目光里，再无轻视。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这令人压抑的沉默才被打破。
郑教头站起身，说道：“各位，还有异议吗？”
无人应答。
郑教头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在这武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程栋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深明大义，愿以自身为代价，为我等拼出一个未来。各位，还有什么理由不支持？”
依旧是一片沉默，这沉默，便是默认。
“好吧，”馆主赵天龙终于开口，“那现在，我们开始投票。”
郑教头从一旁拿出一个木箱，箱子顶端开了两个并排的槽口，一个漆成绿色，一个漆成红色。
他沉声对众人道：“同意的，将手上的木牌投入绿色格子；不同意的，放入红色格子。”
说罢，他捧着箱子，依次走到每一位武师面前。
廖武师、王武师几乎没有丝毫尤豫，将手中的木牌“啪嗒”一声投进了绿色格子。
郑教头走到其他武师跟前，只见那些方才还心怀不满的武师们，此刻一个个将木牌投入了绿色格子。
箱子被捧到了刘武师面前。他捏着那块木牌，脸色阴晴不定，斟酌了许久，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也将手中的木牌投进了绿色的槽口。
郑教头一直走到最后一位武师跟前，那位武师拿着牌子，手在空中悬停了半晌，最后也摇了摇头，将木牌投了进去。
至此，厅内所有议事人员，包括馆主、郑教头在内，共二十一人，全部投了绿牌。
赵天龙看着这个结果，缓缓点头：“好，此事就这么决定了。程栋将正式成为我们漕帮武馆的高级弟子，并代表武馆，参加半月后的安和县武馆大比。此事以后，不得再议。”
接着，他转向郑教头，吩咐道：“我明日要启程前往交州城办事，此后武馆的一应事务，都交由你郑教头全权处理。”
然后，他面向在场的所有武师，朗声道：“请各位武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生协助程栋，做好大比前的一切准备。”
“请馆主放心！”
底下的武师们齐齐起身，声音整齐划一，回荡在钱塘厅的梁柱之间。
程栋也站起身来，朝着赵天龙，又朝着郑教头及厅内所有武师，深深地拱手一揖，清朗道：
“程栋，定会竭尽全力，不负众望！”
（下面是即将成为高级弟子的程栋哈。我觉得这张图很好表达了他现在的内心想法——憧憬与忧虑的互相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