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阁内檀香袅袅,朱红梁柱下,文武大臣按品级分列两侧。
孙承宗身着仙鹤官袍,躬身出列道:
“陛下,臣等连日来与蒙古使团周旋,互市条款、联军伐女真二事已初定。唯林丹汗部求封礼王爵一事,仍僵持不下,恳请圣裁。”
朱由检闻言起身,他缓步走到墙边悬挂的坤舆图前,凝视着漠南地区:
“林丹汗要王号?封王非寻常恩赏,乃是国朝对其地位的昭告。”
朱由检抬手,指着漠南那片标注着“察哈尔”的局域
“孙卿还记得隆庆年间,俺答汗求封顺义王的波折?”
孙承宗连忙拱手应道:
“臣不敢忘。嘉靖朝时俺答汗连年叩关,世宗皇帝震怒,双方多年苦战,直至隆庆五年,才定下封贡之制。如今顺义王主右翼三部互市,已是漠南安定的基石。”
嘉靖朝庚戌之变后,嘉靖一时奈何不得蒙古,但是却把忽必烈神位从帝王庙迁出,也是好笑。
“正是。”
朱由检转身时,龙袍下摆扫过地面金砖,
“林丹汗如今西迁避祸,自身难保却要争王爵,未免可笑。那阿布奈(林丹汗之子)可有附加条件?”
孙承宗面露难色,袍袖微颤:
“阿布奈言,现顺义王懦弱无能,欲请陛下耻夺其爵,转授林丹汗。”
“放肆!这印信一换,岂不是告诉蒙古各部,我大明的承诺不值钱?朕若允了,明日土默特等部怕是就要带着牛羊投女真。”
地位与实力,向来相辅相成。
如今林丹汗虽名义上仍为蒙古共同的大汗,然明眼人皆知,其因在察哈尔原有草地草原难以立足,方不得已西迁。
如今竟还想与明朝谈条件,实属跳梁小丑之举。
站在一旁的袁可立忍不住开口,
“陛下说的是。顺义王虽然懦弱,却能管住土默特三部不犯边。这份忠心,总比林丹汗的空口白话强。”
“正是。”
孙承宗拱手道,
“去年被女真皇太极打垮了主力,牛羊损失过半,如今连漠北,蒙古左翼三大部的喀尔喀部都敢抢他的马群。他要王号,不过是想借我大明的名分压服蒙古诸部,好收拢散兵。”
朱由检走到龙椅旁,手指在扶手上的龙纹雕刻上摩挲片刻,忽然抬眼看向孙承宗:
“朕听说,林丹汗手里还攥着前元的传国玉玺?”
话音顿处,殿内鸦雀无声。
黄立极猛地抬头,乌纱帽上的两个小翅膀也跟着颤动:
“陛下是说,那枚元顺帝带走的‘制诰之宝’?若是能得此玺,可是二百年来未有之盛事!当年成祖五征蒙古,不就是为了寻这玉玺吗?”
“正是。”
朱由检的眼神亮了几分,
“皇太极在辽东招兵买马,不就是靠着‘代天牧民’的由头?若是朕能拿到前元玉玺,既能断了林丹汗的正统念想,又能告诉天下,‘天命仍在大明’——这比打赢一场小仗还能振奋人心。”
那前元玉玺,乃蒙古正统之像征。
女真皇太极也是得到蒙古国传国玉玺后,方正式宣称改朝换代为清。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起了私语。
孙承宗却皱紧了眉,花白的眉毛拧成个疙瘩:
“陛下,那玉玺是林丹汗的命根子。他祖父达延汗当年能统一漠南,就靠着‘持有玉玺’笼络诸部。非至穷途末路,断不肯献。”
“那就让他们在哈喇河套待着。”
朱由检走回御座,指尖拾起一封奏折,明黄封皮上朱批赫然在目,
“朱童蒙与吴尚默奏报,朵颜三卫近来屡犯边墙。”
孙承宗接过奏折,看完后他抬眼,目光与皇帝相接:
“陛下是想将朵颜故地转赐察哈尔?”
“非也,蒙古已无坐上餐桌的资格。今大明与女真,二者只能择一。朕预计,明年女真定不会放弃彻底吞并右翼之机。”
“陛下!”
一声急喝自班列中传出。
那声音又急又亮,众人转头看去,正是袁崇焕,他一身绯红官袍,往前跨了两步,朝服的前襟都敞开了,显然是急着说话:
“臣以为不可硬来!”
朱由检看向他,眼神沉了沉:
“袁卿有话不妨直说。”
袁崇焕深吸一口气,将散乱的袍角掖好:
“朵颜三卫虽摇摆,却能挡着女真从蓟州入关。若是逼反了他们,等于给皇太极让开了信道。
臣在辽东时试过,给他们些粮食,许他们在马市多换些铁器,他们就肯帮咱们盯着女真——臣以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先稳住朵颜三卫,等咱们腾出手来,再收拾不迟。”
“稳住?”
朱由检的声音冷了,
“袁卿既知攻守之道,可知漠南草原早已分属各部?
我等于鄂尔多斯、土默特联军驻守密云,于林丹汗对峙,那朵颜诸部尚不安分,袁卿还想稳住它。”
“而且卿以为,察哈尔等部安排何处为宜?现在永谢部被占,那察哈尔等部显然还不满足,要知道,这漠南虽大,但草地非无限也。”
袁崇焕闻言一愣,他未曾料到皇帝竟对蒙古之事如此了如指掌。
在他看来,虽“辽人守辽土”之策不为皇帝所喜,但是自己提出守为正着、战为奇着、款为旁着之策,再稍加吹嘘,皇帝岂会不迷信自己?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朱由检缓缓起身,声响在殿内回荡,
“蒙古诸部,唯怀威而后怀德。你给一粒米,他想要一斗;你给一斗,他就敢要你的粮仓。”
“传朕旨意,令蓟辽联军加强戒备,让朵颜三卫送还抢去的货物,再把帮女真探路的头领绑来谢罪。他们若遵旨,马市照开;若不遵“
还不等说完,朱由检直视孙承宗道,轻飘飘的几句话,令阁中众人惊悚不已:
“若不遵,孙卿朕许你赴任,与林丹汗等部合力绞杀朵颜三卫,”
如今朱由检正要全力以赴应对女真之崛起,又怎会允许朵颜三卫在此间充当骑墙派?
在这三百年未有的大变局下,必须共同消灭这些摇摆不定的因素,打出战略空间来。
孙承宗望着袁崇焕窘迫的模样,正要开口缓解,却见皇帝已坐回御座,重新翻开奏折。
捧着奏折的手微微发颤,喉间动了动,终究是躬身领旨: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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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