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不是连夜通知他们,不要在今天陛下亲临时来参加考核,以免再生事端!
谁知这莽撞小子竟敢抗命,还闯下这等泼天大祸——惊扰圣驾!
身为提督京师三大营的梁世勋,心中不禁哀嚎不断,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满是无奈。
吴骁阳被提着,却只是抖着嗓子喊:
“侯爷救我……”
朱由检静静看着这幕,见梁世勋气得山羊胡直颤,忽然开口道:
“哦?保定侯认得此人?”
梁世勋连忙松开手,转身跪倒在地,回禀道:
“启奏陛下,此人乃恭顺侯吴汝胤之族侄,现充任京师三千营副千户。”
这恭顺侯一系,始封于永乐朝,乃归附蒙古贵族吴允诚(赐名)之后,世代执掌三千营精骑,根深蒂固。
朱由检闻言,目光转向还趴在地上的吴骁阳,
“你既在三千营任职,为何还要闯勇卫营的考核?”
那吴骁阳听得身份被揭穿,更是魂飞魄散,挣扎着叩首哭嚎:
“陛下!臣死罪!臣…臣只是听闻陛下在此选拔亲军,自付弓马娴熟,心有不甘,我三千营乃天子亲军骑兵,岂能输给旁人?故前来应考,欲一展所长!”
他说到此处声音降低,象是在给自己辩解,
“岂料…岂料那畜生竟突然惊厥,冲撞圣驾!臣罪该万死!伏乞陛下开恩啊!”
说完,额头在检阅台上磕得砰砰作响,转瞬之间已是鲜血淋漓,也不敢停止。
朱由检看着这一幕,心中哭笑不得:
这不就是明代版的,不怕勋贵子弟玩物丧志,就怕他们憋着一股劲儿想证明自己!
想起昨夜翻到的勋贵名册,恭顺侯府这些年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
吴汝胤整日流连秦楼楚馆,没想到族里竟还有这般想证明自己的晚辈
眼见吴骁阳额头已血肉模糊,他皱眉喝道:
“够了!给朕起来!堂堂将门之后,如此成何体统!”
“啊?”
吴骁阳猛地抬头,满脸血污混杂着惊愕与难以置信。
朱由检见他这副狼狈又带点懵懂的模样,险些气笑,旋即沉下脸道:
“你既口口声声欲证明武勇,朕便给你一个机会!”
“孙应元。”
“末将在!”
“取一匹驯良的战马给他,让他在校场跑三圈,每圈需射中五个靶心。”
朱由检的声音不高,却让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若是合格,今日之事便不追究。”
孙应元领命,不容分说便将还在发愣的吴骁阳拖了下去。
梁世勋见状,忧心忡忡地上前:
“陛下,那吴骁阳年少轻狂,恐难当…”
“保定侯宽心,”
朱由检抬手打断,
“朕自有分寸。是骡子是马,且看他自家本事了。”
此时,方正化已引着太医诊治后的王林、申志亮,焕然一新的回到台上。
朱由检看向方正化:
“此二人之前考校如何?”
方正化闻言,躬身回禀:
“禀陛下,申志亮弓马娴熟,尤擅连珠快射,考评当为‘优’。
王林天生神力,拳脚兵刃俱佳,考评亦为‘优’,唯骑术稍逊,略需磨砺。”
朱由检目光扫过两人的身躯,微微颔首,转而温言问道:
“尔二人今日救驾有功,朕心甚慰。说吧,想要何赏赐?”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于二人,满是艳羡之色。
王林挠了挠头,憨厚一笑:
“陛下赏啥,卑职都欢喜!给点实在的…能买肉吃就成!”
一旁的申志亮却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恳求:
“陛下隆恩!卑职别无他求,唯…唯老母重病在身,恳请陛下开恩,遣太医圣手救治家母!卑职愿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孝心可嘉!此乃小事,朕准了!”
朱由检说完,转向王承恩,
“王伴伴,此事记下,着太医院即刻遣良医诊治,一应药资,由内帑支取。”
“奴婢遵旨!”
朱由检目光再次落回两位忠勇之士身上,朗声道:
“尔等忠勇,朕心甚喜!方正化听旨:赏王林、申志亮白银各三十两!擢申志亮为勇卫营百户,王林为勇士营百户,即日赴任!”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要知道亲军卫的百户虽是正六品,却比地方卫所的千户还要金贵,多少人熬一辈子都未必能得此职位。
两人狂喜过望,两人“噗通”跪倒,额头重重砸在地上:
“卑职叩谢陛下天恩!愿为陛下效死!”
就在这时,孙应元带着吴骁阳回来了。
那年轻勋贵脸上带着血沫,鬓发也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头上,手里还攥着沾血的箭矢,显然射得并不轻松。
孙应元领着面色苍白、心有馀悸的吴骁阳复又登台。
孙应元拱手禀报:
“启奏陛下,臣亲自监考。吴骁阳骑术尚可,控马稳健;射十五矢,中八矢,堪堪及格。”
朱由检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重新打量起这个冒失的勋贵子弟,能在惊魂未定下通过这严苛考核,倒也算有几分真本事。
吴骁阳惴惴不安地垂手侍立,等待发落。
朱由检沉吟片刻,方道:
“吴骁阳,惊驾之罪,本不容赦。然朕金口玉言,既允你戴罪自证,尔又确有所成,便饶你死罪!”
他话锋一转,语气转厉,
“然活罪难逃!朕罚你革去三千营之职,降为勇卫营‘试百户’,暂归申志亮麾下调遣!限你三月之内,弓马骑射皆须达‘优’!若考核不过,或不服管束,数罪并罚,莫怪朕不讲情面!”
朱由检看到勋贵子弟多沉迷于享乐,难得有这尚可雕琢的苗子,也不想轻易放弃。
吴骁阳听得前半句,刚露喜色,闻听后半句,尤其要归那寒门出身的申志亮节制,脸上顿时苦得象吞了黄连。
朱由检见他面色不豫,脸色一沉:
“恩?莫非对朕的处置,心有怨怼?”
吴骁阳一个激灵,慌忙拜倒:
“臣不敢!臣…臣只是懊恼今日未能尽展所长!陛下恩典,给臣戴罪立功之机,臣铭感五内!三月之后,定教陛下刮目相看!”
他嘴上说得慷慨,心中却在滴血。
朱由检不再多言,目光扫过三人,语重心长道:
“朕今日拔擢尔等于行伍,寄予厚望!望尔等勤勉忠谨,莫负朕望!退下吧!”
朱由检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希望能从这些年轻将士里锤炼出些可用之才,何愁大明没有中兴之日?
秋风卷着军旗,猎猎作响,朱由检拢了拢龙袍,转身朝皇宫宫殿走去,阳光折射着,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