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千里之外的三秦大地，狼烟四起时，北京城皇极门早朝，如时召开。
文武百官肃立丹墀之下，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期待与紧张。
当日天子在内阁的一番言语早已传遍朝野，皆知今日朝会，可能要最终敲定入阁尚书人选。
更要当众庭推那争执已久的吏部尚书，天官之位！
文武百官踩着结霜的地砖列队，目光时不时瞟向午门方向的东朝房——那里隐约传来苍老的咳嗽声。
刚刚列队时，众多熟悉的致仕老臣待在其中，显然是冲着今日的朝会而来。
“陛下驾到！”
就在众臣思绪纷飞、暗自揣摸的时候，王体干那尖细的唱喏声，骤然打破了广场上的嘈杂！
百官连忙收敛心神，摒息凝神。
等到鸿胪寺卿傅懋光高呼：
“山——呼——！”
队列末尾的小官们忙跟着前排的大臣躬身，蓝袍与绯袍层层叠叠，象一片起伏的浪涛：
“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检端坐御座之上，目光扫过阶下黑压压的人群。
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周家椿率先捧笏出班，声音清朗道：
“启奏陛下！吏部尚书一职，部院重臣就廷推人选，各执一词，久议不决。伏乞陛下圣心独断，以安众望！”
“所荐何人？报上名来！”
“回陛下！”
周家椿躬身奏道，
“廷议所推，计有詹事府詹事李标、原南京吏部尚书钱龙锡、原礼部尚书孙慎行等数人。”
御座上的朱由检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叩，心中冷笑。
没想到这群文官动作如此快，东林党便占了两个名额，唯有李标算是中立派。
“擢升詹事府詹事李标，为吏部尚书。
擢升南京吏部尚书钱龙锡，为吏部左侍郎！”
至于孙慎行？
从何处来，归何处去！
现今文选司郎中、吏科都给事中皆为拥皇党。
钱龙锡虽是东林，但也算能干实事的人，正好由刚正中立的李标坐镇吏部，平衡吏部格局。
周家椿闻言一怔，随即躬身应道：
“臣遵旨。“
他退回班列时，悄悄瞥了眼内阁方向，见黄立极的绯袍身影纹丝不动，便知此事早有定数。
朱由检清了清嗓子，广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朕自践祚以来，夙夜忧勤，唯恐野有遗贤。更知尔等对京营整饬一事颇为关心。”
此言一出，原本对吏部任命漠不关心的勋贵们纷纷抬头。
而众臣也明白这吏部尚书的人选都只是开胃小菜，那这接下来的事项估计才是接下的重头戏，也是纷纷精神一震。
“然朝廷官职有限，迁转有序，以致迟至今日，朕方痛下决心！”
朱由检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带有期待的面孔，
“今日除开入阁、尚书之议，朕另有一旨：特于武英殿，组建专司京营改制新署！”
“哗——！”
声音传到前头队列，前排的绯袍大官们顿时炸开了锅。
后排的小官们不明所以，拉着同僚打听，片刻后也跟着惊呼，殿内顿时像开了锅的沸水。
“肃——静——！”
纠仪御史声嘶力竭地维持秩序，却也难以压制这嘈杂的声音。
就在这喧闹的时候，新任左副都御史房壮丽，已经快速走出队列，须发皆张，声音因激动而颤斗：
“陛下！京营改制，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九边安危，京畿根本！此等军国重务，当付廷议谨慎而行！岂可独设专署，干纲独断？此非祖宗成法，伏乞陛下三思啊！”
房壮丽说完，如同点燃引信！
都察院众御史、翰林院诸多编修，数十名清流言官如同约好一般，齐刷刷出班跪倒，叩首高呼，声浪震天：
“臣等附议！京营改制，事关社稷，请付廷议！恳请陛下三思！”
房壮丽目光急切地投向首辅黄立极，现在他可是名义上的百官之首。
却见黄立极头戴梁冠，双目微阖，仿佛全然没听见周围的喧闹，神色平静如水。
现在在场所有人苦读圣贤书，对于古代官职都一清二楚知道。
但凡一个皇帝开始创建一个新的部门，那么这迟早会代替旧有部门的。
从汉代三公被内朝尚书台慢慢夺权，直到唐代三省六部被彻底取代。
而且宰相制度来到本朝更是被废除，彻底取代改变了的权力格局。
经过本朝文官二百多年的斗争，才让原本皇帝身边的正五品秘书班子，以一种不伦不类的方式，
这种事情让他们这些梦想与皇帝坐而论道、以致尧舜的清流文官，心中憋着一股老大不小的火。
现在听说陛下又要改制，说得好听是暂设，但是之后又岂会轻易摒弃，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同意通过。
朱由检望着阶下的骚动，他早料到会有此一遭，所以昨日才与黄立极等人通过气。
果不其然，礼部尚书来宗道与侍郎温体仁几乎同时出列。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皆闪过一丝讶异。
来宗道心中五味杂陈，暗叹这群年轻人如此心急，全然没有老夫当年的风范，真真是人心不古呀。
温体仁反应极快，侧身微让，拱手道：
“来部堂，您先请！”
来宗道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整肃神情，面向左副都御史房壮丽，朗声道：
“房都宪此言差矣！陛下明旨，此新署乃专为厘清京营百年积弊、整军经武而设，事属特例，权宜之举，何故妄加揣测，危言耸听？”
“来尚书说的是。“
温体仁立刻接话，朝着朱由检拱手说道，
“京营积弊已深，如溃烂之疮，非利刃不能剜。陛下此举实属无奈，尔等当体念圣意才是。“
房壮丽见首辅黄立极闭目塞听，心已凉了半截。
此刻见本应维护礼制纲常的礼部正副堂官，竟一唱一和“指鹿为马”。
被气的只觉心口发闷：
“你你们身为礼臣，竟纵容陛下破坏祖制？“
话音未落，兵部尚书阎鸣泰已出列，神色严肃的说道：
“房都宪！京营积弊如山，牵涉极广。现今协理京营戎政大臣（文臣担任）之位虚悬，五军、神枢、神机三营统领事权不一。
若无专司统筹，厘清头绪，尔谈改制，从何谈起？陛下此举，实为拨乱反正、专责专办之良图！臣以为甚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