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干太祖皇帝定鼎天下以来,宁荣街便是这京师之中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彼时,太祖皇帝感怀贾家宁、荣两位国公的不世功勋,亲命勒造两大国公府。
贾家一门双国公,背负无上皇恩,可谓显赫之至!
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也是性情中人,富贵不忘旧族,慷慨出资接引贾家旁支子弟聚居于宁、荣两府左右,逐渐形成了辉煌的宁荣街。
时间一晃,数十载光阴流逝。
宁、荣二国公府邸依旧巍峨,朱漆大门前的石狮子在岁月的洗炼中更加威严;
宁荣街也依旧繁华,只有街面儿上那些被千万双脚践踏的青石上的斑驳裂纹,似乎在无声昭示着岁月的无情。
冷秋时分,寒风卷起落叶在宁荣街的青石地面上翻飞。
在宁荣街深处,一间斑驳的四合院蜷缩在四周此起彼伏的院落之中,它外墙皮剥落露出灰色的夯土,以及墙外角落那枯黄的草木,昭示着此家门户的衰落。
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正堂陈设极简,一张歪斜的八仙桌,桌面满是岁月的痕迹;四把同样陈旧的椅子陈列四角,椅背顺滑;地面那凹凸不平的泥土地,似乎每走一步都能听见鞋底尘土的细微声响。
右侧卧室里,一张铺着粗布被褥的硬板床靠墙而立,被褥边角打着粗陋却整齐的补丁,针脚细密,浆洗得发白却不见半点污渍。
左侧书房窗台前,一个满是岁月痕迹的书案静静摆放,书桌上一盏双层油灯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豆大的光晕忽明忽暗,将周围的陈设都染上一层昏黄。
劣质的松烟墨在砚台中化开,丝丝缕缕的松香气息弥漫开来;
笔架上插着几支笔锋磨秃的狼毫,笔杆被磨得光滑温润;
书桌一角的青石镇纸下,压着一叠泛黄的麻纸,纸上是几行清秀挺拔的小楷,字迹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好似出自饱读诗书的老儒之手。
油灯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伏案疾书。
只见他,身着半旧领口磨损严重的青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根褪色的绳带,青竹发簪将长发松松绑起,几缕碎发随着书写的动作在额前跳跃,平添几分少年人的俏皮。
少年脸庞清秀,眉眼如星,本该是神采飞扬的年纪,此刻却双目空洞,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手中狼毫在麻纸上机械地滑动。
“沙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回荡,衬得少年象一具被操控的木偶,动作精准却毫无生气。
此刻如若凝视少年的眼眸,定会发现那清亮的瞳孔深处,竟悬浮着一方奇异的天地。
那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巨大空间,穹顶高不见顶,四周环绕着望不到边际的禅木书架。
书架层层叠叠向上延伸,直至没入不可见的光晕之中,每一层书架上都塞满了书籍,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
书架之上典籍浩如烟海,既有线装古籍;也有封面闪着金属光泽的现代书籍;更有封面画着彩色图案的漫画,显得与周围的庄重氛围格格不入。
书脊上的文本或简或繁,或隶或楷,或中文或洋文,不一而足,仿佛汇聚了古今中外所有的智慧结晶!
环形书架中央,摆着一张极具现代风格的合金书桌,桌面嵌着一块发光的屏幕,屏幕上还残留着未关闭的浏览文档;旁边还堆着几本封面花哨的漫画。
只见一个身着卡通睡衣的少年人正躺在书桌旁的摇椅上,脚边的懒人沙发上蜷着一只毛绒玩偶,玩偶的嘴角咧开一个憨憨的笑容。
少年左手捧着一本线装《三国志》,右手夹着一支草莓味的棒棒糖。
他悠哉哉地翻看着书页,嘴里还不时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与这古色古香的空间形成奇妙的反差。
最重要的是,这少年的面容,竟与油灯下的少年一般无二!
摇椅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少年人忽然咂咂嘴,似乎觉得少了些什么,心念微动间,手中凭空出现一罐可乐。
可乐的拉开拉环,“嗤”的一声轻响,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在空气中升腾起细密的泡沫,却在触碰到嘴唇的瞬间化作虚无,连一丝甜味都未曾留下。
“啧,还是没味儿。
假的就是假的。”少年悻悻地耸耸肩,将空罐随手一抛,罐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落入角落的垃圾桶,同时,少年手中的棒棒糖也随之消失。
“算了,这一篇也写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少年人话音未落,手中的《三国志》自动合拢,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书架深处,精准插入标着“话本”局域的第37层第5个空位,与周围的书籍严丝合缝,仿佛原本就该在那里。
少年人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响,象是久未活动的关节终于舒展。
目光扫过桌角的电子日历,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数字,少年人盯着数字看了半晌,又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有不甘,又似无奈。
少年人身影一晃,如水波般荡漾开去,化作点点光斑,渐渐消失在氤氲的光晕之中。
一时间,书桌躺椅,甚至连书架等皆是消失不见,只留下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矗立在原地。
此刻,油灯下的少年猛地回过神来,瞳孔中的空洞瞬间褪去,恢复了神采,眼神清澈无比。
少年人眨了眨眼,似乎在缓解刚才的状态,随即又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手腕轻转,狼毫在麻纸上飞速游走,墨迹淋漓间十二个大字跃然纸上:“毕竟曹操性命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放下笔,少年人小心翼翼地拿起麻纸,凑到油灯前轻轻吹了吹,待墨迹微干,用青石镇纸细细压平,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噼啪——噼啪——”少年起身时,骨骼发出一阵清微的脆响。
接着,少年人起身舒展着四肢,这时才看清他的身形:肩宽腰窄,身姿挺拔,眉目清朗,鼻梁高挺,棱角分明,虽身着粗布素衣,却难掩一身英武之气;
一身长袍之下,既有文人的儒雅,又带着武者的坚韧,与刚才木偶般的状态判若两人。
“啪!啪!”少年人蹲下身子,扎了个标准的马步,双拳快速向前击出,“啪啪”两声脆响在寂静的堂内回荡,拳风带起油灯的火苗都晃了晃。
《三国》第四回总算是写完了。”接着少年人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嘴里发出一阵带着无奈的感叹。
“还在长身体,先睡吧。”自语一句后,少年人仔细确认镇纸压好了话本,这才小心地捧着油灯,转身来到右侧的卧室里。
接着,少年人将油灯放在床头的矮凳上,吹灭火苗,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通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痕迹。
少年人钻进冰凉的被窝,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默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默默按照《睡丹功》法门运转腹部的内息,一丝暖意袭来,才让少年人感觉舒畅了不少。
他叫贾珖,乃是荣国公贾源的旁支后裔。
当年贾珖的先祖随荣国公贾源征战沙场,虽未得爵位,却也因军功分得这处宅院,算是在宁荣街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