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大，固然可怕。
但比强大更恐怖数倍的，是残暴。
强者睥睨众生，而残暴者……冷血无情。
当强大与残暴集于一身，便是一场行走的人间灾祸。
谁都明白，遇见这等存在，上上之策便是远远避开。
可惜，罗修连躲闪的馀地都没有。
【等级：93】
位列第五的“渊狱”，吞噬死亡的腐朽之巢。
若世上真有死神，想必就是这副模样。
卡兰达斯甫一登场，场内所有的喧嚣便戛然而止。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凝固了空气，扼住了每一个生灵的命脉。
众人象是被无形之手掐住了脖颈，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此地所有人的生死予夺，尽在一人掌控。
“众生敬拜！此乃骸骨之主，巫妖之王，统御万死、逆乱天命的君主！埃尔德里奇驾到！”
鬼火般的蓝色眼芒扫视全场。
凡与他对视者，无不浑身剧颤，如坠冰窟。
仅凭一道视线，就足以令人双腿战栗，寒意刺骨。
这种事，简直超出了罗修的认知。
罗修还是个社畜的时候，总觉得小说故事里的绝对强者，不过是遥不可及的虚幻天花板。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
眼前的，不是虚幻，而是足以碾碎一切的……真实。
“五指之主啊！卑微的仆从恭迎巫妖之王大驾！”
恶魔商人猛地弯下腰，角度之深，额头几乎砸进地面。
以他为首，数百名狗头人、矮人、吸血鬼，连同芙蕾雅和巴蒙克在内，除了罗修，所有人都深深地折下了腰。
本就渺小的身影，在卡兰达斯面前，更显得卑微如尘埃。
“嘶——”
卡兰达斯口中，吐出尸体般的冰冷寒气。
那扼杀生者的吐息，仿佛要将周遭的空气都彻底冻结。
同为亡灵，罗修与他的位阶却有着天渊之别。不，甚至连“比较”这个念头本身，都显得无比荒唐。
卡兰达斯毫无反应，只是悠然地转动视线。
一分钟过去了，竟无一人敢抬起头来。
“你的腰，太高了。”
随着他吐出的第一句话，卡兰达斯的指尖轻轻一弹。
“呃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
罗修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狗头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没有血，没有伤口。但它确实变成了一具尸体。
下一刻，尸体下方的影子倏然消失。
仿佛以此为信号，那狗头人猛地弹了起来。
噗通。
一具亡灵狗头人，轰然跪倒，深深叩首。
伴随着刺骨寒气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甚是满意。”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把身体压得更低了。
他们垂下头颅，紧闭双眼，颤斗的额头死死贴住地面。
数百生灵齐齐匍匐，扬起了一片蒙蒙沙尘。
“……”
这种场合，该怎么办？
若非理智尚存，罗修早就跟着一起趴下了。
亲眼目睹了狗头人的下场，他之所以还站着，只因他清楚——卡兰达斯此行，就是冲着他来的。
“起来吧。”
众人察言观色，三三两两地起身，过了好一会儿，才全部站直。
他们不敢直视卡兰达斯，无数道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罗修身上。
虽然卡兰达斯的目标本就是他，但这万众瞩目的感觉，还是让罗修心里直打鼓。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视线与卡兰达斯撞了个正着。
“哦。”
刹那间，数字93变成了淡淡的绿色。
罗修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这口气呼出，化作一团肉眼可见的白雾，彰显著他亡者的身份。
“果然如传闻所言，是位死亡骑士。那么，你就是新的深渊七狱之主吗？”
卡兰达斯伸出了雪白的骨手。
他对自己抱持善意，罗修猜测原因有二。
其一，他将自己视为“同格”，是新的深渊七狱城主。其二，同为亡灵的身份，也让他产生了一份同族认同。
‘所以，不能怂。’
眼下这局面，不过是深渊七狱的两位城主在会面。
若是表现得过于卑微，反而会弄巧成拙。万一让他产生“这个懦夫真是‘渊狱’之主吗？”的怀疑，一切就都完了。
“正是。”
“幸会，我的挚友。请告知你的真名。”
“我这副身躯诞生不久，尚无名号。”
罗修巧妙地搪塞过去，脑中飞速运转，已然预料到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你可以自己取一个。其他‘渊狱’之主也是如此。”
“……克劳狄乌斯。”
脑海中闪过的，是他第一个游戏角色的昵称。
从这一刻起，他便是死亡骑士，位列第七“渊狱”的城主——克劳狄乌斯。
“克劳狄乌斯。我的第一位亡者挚友。不告而来，实属遗撼，但我有两件要事找你。”
“何事？”
“我们边走边说。”
卡兰达斯率先向前，身体悬浮而起，无声飘行。
罗修跟在他身后，心中千头万绪。
两件要事？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以为他只是因为同为亡灵，过来打个照面呢。’
但对方既然特意点明是“要事”，自然不会如此简单。
更何况，看他走向无人的地方，明显是有秘密要谈。
“那个人类是什么？”
“是我的副官。”
在卡兰达斯指向芙蕾雅的瞬间，罗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亡灵，尤其是由人类转化的巫妖，对生者的憎恶早已化为本能。他们憎恨所有生者，但对人类的恨意尤为深重。
“你在‘渊狱’里收容了人类？”
“……是的。”
与卡兰达斯对峙的这一刻，罗修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几乎要了他的命。
一位亡灵城主，居然接纳人类为副官。
他感觉那道蓝色眼芒，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彻底看穿。
那不存在的肝脏似乎都吓得皱缩起来，思维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辩解之词。
“果然，你无愧于深渊七狱之主的身份。真是难以捉摸。”
等级的颜色依旧没变，看来他所言非虚。
虽然不过短短三秒，却让罗修感觉象是死里逃生。
真的只因“难以捉摸”就揭过去了？罗修不这么认为。
他想，卡兰达斯既然承认自己同为“渊狱”城主的身份，那么尊重自己的副官也是理所当然。
副官，如同地下城的大脑。城主不在时，副官便是代理人。
卡兰达斯残暴，却非莽夫。他懂得审时度势，有计划地扩张势力。
无论如何，他应该是出于尊重自己的立场，才连带着尊重了芙蕾雅。
罗修暗自松了口气，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于我而言，她并非人类，而是一位有能力的副官。地下城的构建由她全权指挥，你也看到了，成果斐然。”
“恩。确实，能力尚可。当论功行赏。”
“您过奖了。”
一直沉默的芙蕾雅竟开了口。
罗修瞬间涌起一股冲动，想立刻捂住她的嘴。
要知道，卡兰达斯可是那种人类未经允许开口，便会无情斩杀的亡灵。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卡兰达斯的反应。
芙蕾雅却仿佛不知他的担忧，再次开口。
“属下生为魔女，后因敬仰巫妖王殿下，才踏入亡灵法师之道。”
“唔嗯。”
“此番种种，皆为成就一桩伟业。属下毕生所愿，便是将这世间所有的人类，屠戮殆尽。”
“这份心志，倒还算不错。”
卡兰达斯瞥了罗修一眼，继续说道。
“对于志同道合的同伴，我不能坐视不理。若我与挚友的关系能更进一步，便准许你阅读《死灵之书》的一个篇章。”
“这将是属下此生无上的荣耀。”
“我中意她。让你的副官也同行吧。”
“好。”
干得漂亮，芙蕾雅。
罗修感觉自己的小命在反复横跳，但只要结果是好的，一切都值了。
他只盼着能顺利创建友好关系，然后赶紧把这位大神送走。
三人走在空无一人的信道里。
芙蕾雅像君王身边的臣子，躬身跟在侧后方，而罗修则压下心中的忐忑，与卡兰达斯并肩而行。
“我说过，我此行有两个目的。你或许不知，但在深渊七狱之中，已暗中形成了诸多派系。”
这事儿，罗修这个三万小时的老玩家也是头一回听说。
深渊七狱的城主之间，竟然还分派系。
‘看来他们自己内部也有一堆破事儿。’
回想起来，光是埋头玩游戏，又怎能知晓这个世界的所有内幕。
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肯定还有很多。
“很快，位列第六的城主就会请求与你见面。自然，也有以那女人为中心的派系存在。”
位列第六？
凭借老玩家的记忆，罗修立刻想起了那个名字。
倒不如说，作为一个男人，不可能想不起来。
地下城名为“销魂古堡”。
一位魅魔女王，也是让无数男性玩家欠下了一份“人情债”的罪魁祸首。罗修自己，也曾“受过几次关照”。
隔着屏幕都能勾走男人的魂魄，榨干精气。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的力量。
“别信那个下贱的女人。一旦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你会有大麻烦。你身为亡者，倒不必太过担心，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为上。”
从这番话来看，亡灵派系似乎与对方的派系水火不容。
若是顶着一副男儿身，或许还真有可能被迷惑，但现在的罗修可不会。
他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添加我的派系。”
“……”
罗修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抛来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