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紧绷的神经不敢放鬆,但枪口也微微压低了几分。
“你是谁?”老人开口,声音沙哑,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更让汤姆瞳孔一缩的是,这老印第安人说的,竟然是英语!
“这话该我问!”汤姆的声音冷硬如铁,枪口虽低,手指却依旧扣在扳机上,“你们的人,为什么见面就要射死我?”
老人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了汤姆一眼,缓缓摇头,枯瘦的手指却猛地指向汤姆身边:“不是对你,孩子。是对它。”
它?
汤姆顺著那手指一看,泥鰍?
这头蠢骡子此刻似乎才感觉到气氛不对,琉璃色的大眼珠子茫然地眨巴著,嘴里还叼著半截草根。
“它是我的伙伴!”汤姆的声音斩钉截铁,带著一股不容侵犯的狠劲,“杀它?那就是动我!想动我,先问问我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这话一出,如同在滚油里泼了盆冷水!
那几个印第安战士脸上瞬间涌起怒意,眼神更加不善,握著武器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连那老人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被点名的泥鰍,更是浑身一颤!
它猛地扭过硕大的脑袋,那双琉璃色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汤姆的身影,里面塞满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震惊!
下一秒!
汤姆:“”
他嘴角狠狠一抽,强忍著把这浑身泥巴,关键时刻还破坏气氛的蠢货一把推开的衝动!太特么丟份儿了!
也许是被汤姆那“杀气腾腾”的眼神瞪怂了,泥鰍蹭了两下,又飞快地,恋恋不捨地把目光转向了远处那匹依旧高冷的野母马。
仿佛刚才的生死一刻,只是个小插曲!
“那你得管住你的骡子,小子,”印第安老人枯枝般的手指精准地戳向那匹昂首挺立的野母马,“別让它再纠缠別人了。”
“別人?”
汤姆一愣,顺著老人的目光看去,那匹宛如荒野化身的母马正甩著铁刺般的鬃毛。
他瞬间明白了!
这马,跟这些印第安人有瓜葛!
名有主?行吧!汤姆没好气地衝著泥鰍低吼:“听见没,蠢货!人家有主儿了!別跟个发瘟的野狗似的死缠烂打!”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汤姆的下巴差点砸到脚面:泥鰍这混球,琉璃眼珠子贼兮兮地瞟了野母马一眼,然后,蹄子一撂,又向前进了几步!
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贱样,活脱脱一个荒野里的滚刀肉!
“喏,老人家您也瞧见了,”
汤姆一摊手,脸上写满了“这货没救了”。
“我嘴皮子磨破它也不听,油盐不进!”
印第安老人將汤姆和泥鰍的交锋尽收眼底。
他那张刻满岁月沟壑的脸上,一丝极淡的纹路动了动:“是头好骡子,有股子倔劲儿。”
汤姆:“”
这算夸?
他只能干咳一声,权当收下这古怪的“讚誉”。
老人最后深深凝视了一眼那匹野母马,不再言语,只是用手中磨得发亮的木杖,在地上轻轻顿了一下。 身后的印第安战士如同接到无声的命令,身影悄然融入荒野的阴影,准备离去。
“等等!老爷子!”眼看那鹿皮袍子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地平线,汤姆扯著嗓子喊道,“这地方是哪?去沃斯堡…该往哪边儿走?”
老人停下脚步,转过身。
夕阳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汤姆能感觉到,那份来自荒野长者的善意並未消散。
“沃斯堡?”老人白的眉毛拧成疙瘩,目光锐利地扫过汤姆年轻的脸庞和单薄的身板,“你,一个人?”
“就我跟这头犟种骡子。”汤姆拍了拍腰间温彻斯特冰凉的枪身。
“这荒野对你太危险了!”老人的警告低沉而直接,带著荒漠夜风的寒意。
汤姆心头那股邪火“腾”地又窜上来,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还在对野母马献殷勤的泥鰍:“还不是这头髮瘟的蠢骡!见了人家的母马就走不动道,死皮赖脸跟著跑,害老子跟家人走散了,才陷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老人当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但看著眼前这个为了头骡子就敢独闯荒原,梗著脖子不认怂的男孩,他那双看透世事沧桑的浑浊眼底,终究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讚许。
他没再多话,弯腰从脚边的灰烬里拾起半截焦黑的木炭,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硝製得柔软,带著土腥气的浅色皮子。
炭条在皮子上飞快游走,勾勒出河流、山丘、岔路的简略符號。
片刻,一张还带著荒野气息的皮子地图,递到了汤姆面前。
“收好。”
汤姆接过这粗糙却无比珍贵的指引,上面的符號简单得如同孩童涂鸦。
他心头一凛,若非老人刚才指点过那几个关键地標,外人绝对抓瞎!
“谢了,老人家!”汤姆郑重地將皮图塞进贴胸的口袋,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老人微微頷首,不再停留,带著他的族人,像几滴融入荒漠的水,消失在起伏的红褐色地平线尽头。
汤姆掏出皮图又仔细瞅了瞅,眉头拧成了死结:“荒漠深处?他们的窝在那边?”
不对劲!难道这里有印第安保留地?
他们成群结队,钻到这兔子不拉屎的荒漠腹地干啥勾当?
疑问像禿鷲一样在头顶盘旋。
但汤姆並没有深究!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身边这头色迷心窍的蠢骡子清醒过来!
他扭头一瞧,肺都快气炸了,泥鰍这夯货,正撒著欢儿,屁顛屁顛地围著野母马打转转,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就差没哼小曲儿了!
“泥鰍!你他娘的给老子滚回来!”
汤姆的怒吼在空旷的四野炸开,惊飞几只蜥蜴。
刚才那伙印第安人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醒了汤姆!
这鬼地方,危机四伏,大意不得!
他立刻屏息凝神,视野如同撒网般向四面八方猛地铺开!
沙粒下蝎子摆尾,岩缝里响尾蛇盘踞,荒野的细微动静都清晰地反馈回来。
就在汤姆以为那匹野母马终於要抵达它的老巢时。
野母马骤然定在原地!
它头颅高昂,浑身岩石般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琥珀色的眸子精光爆射,死死锁定远方的某处,散发出顶级掠食者般的致命警惕!
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