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许树终于赶在上课之前回到了县城。
他匆匆从出租屋里抓起书本笔记,就火速朝着县一中的方向奔去。
天空突然传来一阵极为沉闷的雷鸣。
许树抬头望去,只见天空已经阴沉了下来。
“桃花雪?”许树挑了挑眉。
说是雪,其实是雨夹雪,打在脸上生疼。
路边的老榆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枯枝在风中颤斗,几片残存的枯叶被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
很快,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脆响砸在铁皮屋顶上,噼里啪啦的。
许树不由得紧了紧衣领,加快了步伐,这四月的桃花雪,带着冬天还没散尽的寒意,要是落身上再一化,准得冻得人直哆嗦。
许树轻手轻脚地推开教室的门,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零星几个同学的咳嗽声。
大家都在低着头自习,十分认真,毕竟距离高考,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见状,他放轻脚步,悄悄地走到夏雪身旁的空位坐下。
夏雪抬起头,见到许树来了,眼睛里顿时漾出惊喜的光彩,压低声音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许树嘿嘿一笑,没多说什么,打开课本开始自习。
等自习课结束的时候,许树从怀里掏出几个亮晶晶的塑料发卡,悄悄推到夏雪面前。
“给,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夏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拿起一个嵌着小亮片的发卡在灯下端详,脸上泛起甜甜的笑意:“真好看……谢谢!”
“从省城买的,想着你应该喜欢。”许树轻声说道,看着夏雪欢喜的模样,他心里也十分开心。
接着,他又神秘兮兮地摸出一盘磁带,封面上的邓丽珺正温柔地微笑着。
夏雪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这……你从哪儿弄来的?”
许树被她这反应逗笑了:“自然是买来的,难道还能是偷的不成?”
“原来你也认得啊?”许树有些意外地挑眉。
夏雪小心翼翼地接过磁带,象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心里既欢喜又觉得过意不去。
她轻轻摩挲着磁带光滑的封面,已经开始暗自盘算该回赠什么礼物才好,总不能老是白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当然知道啦!”夏雪眼睛亮晶晶的。
说着,她压低声音:“年前我堂哥来我家的时候,就送我一盘这个,挺好听的呢!就是可惜……只能偷偷听。”
“不过这个和我那个好象不太一样。”她仔细翻看着磁带封面,对比着记忆中的样式。
“应该是最新出的,你拿去听吧!”许树背靠在墙上,语气轻松自然。
夏雪连忙摆手:“这怎么好意思,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说着就要把磁带推回去。
她心里清楚,这玩意儿只能从特殊渠道弄到,价格肯定不便宜,许树买这个肯定也冒了风险。
许树摇摇头,语气诚恳:“上次你帮我那么大的忙,我谢你还来不及呢!一个磁带而已,你就收下吧!”
夏雪一听,脸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低下头小声道:“我可没帮你什么忙……”
只是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许树看着她害羞的模样,会心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过了会,夏雪把一本笔记轻轻推到许树面前:“这个是这几天白天的做的笔记,我给你补好了,你下去拿回去看就好了。”
紧接着,她低着头,声音轻得象蚊子哼:“还有就是,我妈说……谢谢你那天送我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耳根微微泛红。
许树翻开笔记,娟秀的字迹工整清淅,象是她的人一样干净利落:“没事,都小事,大家朋友嘛。”
他语气轻松平常,目光专注地落在笔记上,刻意没抬头看她。
夏雪抿了抿嘴唇,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也默默低下头看起了书。
煤油灯的光在书页上跳跃,映着她微微发烫的脸颊。
两人都刻意的没有再去多说。
第二天一早,许树简单洗漱后就出了门。
这次他没选择慢悠悠的骡车,而是径直走向了公交站台。
要不是重生一次,他都快忘记了这个年代的公交车是什么样子了。
墨绿色的铁皮车厢,车窗可以上下推开,座椅是硬邦邦的木条凳,售票员挎着个帆布包在车厢里来回走动,嘴里不停地报着站名。
距离村子还有两里地的时候,许树遇到了他二姨夫,姜大海。
正好是搭着他的驴车到了村口,目送姜大海离开后,许树才转身朝家走去。
回到家后,许树和许老爹三人简单说了一下昨天的情况。
没多久,拖拉机突突的响声由远及近,碾过村口的黄土路,最终熄火在许家院门外。
李建军跳落车,眼神亮得灼人,和前阵子刚出来时候,完全判若两人。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油布,露出底下两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
许树听到动静,从屋里快步出来,身后跟着闻声而来的许老爹和几个邻家汉子。
“树啊,货都在这了!一点没少!”李建军声音带着点沙哑。
昨晚原本是打算把东西运到许家的。
但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这年头东跑西窜的盲流子不少,这些货还是他自己看着安心,所以就全都拉回了自家,他自己看着。
许树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建军哥!”
他解开一个蛇皮袋,里面是用旧报纸仔细包裹的尼龙袜和发卡,另一个袋底则是那九盒用更多层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磁带。
“爹,先把这些东西搬我屋去,仔细点。”许树低声叮嘱许老爹。
许老爹应了一声,和许母还有许霜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搬了进去。
张猎户几人刚从山上下来,听到许树回来了,便同几个合伙的叔伯都聚了过来,院子里烟气缭绕,气氛却比往常更热切几分。
许树把卖鱼得来的那厚厚一沓钱放在炕桌正中,阳光下大团结的纹路清淅可见。
他拿起一摞钱,先推到张猎户张猎户面前:“张叔,这是你家那份,数数。”
张猎户粗糙的手指在衣襟上蹭了蹭,才接过钱,脸上笑开了花,却没数,直接揣进怀里:“咱爷俩还数啥啊,我放心!”
许树笑了笑,仅凭他和张猎户的关系,确实不用数。
随后许树望向一旁的老李叔:“李叔,你家那份……”
老李叔笑呵呵道:“我知道,建军昨儿回来就跟我说了,钱他拿着了,你们在省城置办货的本钱也从这里头出了,我知道!”
许树点点头,又依次把其他几家的钱分下去。
每家都分到了一百多块,厚薄不一,但捏在手里都沉甸甸的。
屋里响起一片蘸着唾沫数钱的窸窣声,夹杂着压抑不住的嘿嘿笑声和满足的叹息。
“娘的,赶上以前小半年挣的了!”刘叔把数好的钱仔细卷好,塞进最里层的口袋,还用力按了按。
分完钱,许树敲了敲炕桌,让大家安静下来。
“现在钱分完了,我得给各位叔伯再说说省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