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骚动，终于演变成了暴动。
“骗子！”
“他们骗我们！”
“什么狼神，都是假的！他们要拿我们当祭品！”
数十名战士站起来，拔出弯刀。更多的人在尤豫，但眼神里的狂热已经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恐惧。
血元子松开脚，任由古力在地上蜷缩咳嗽。
他直起身，看向那些站起来的战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来，有人不想为狼神献身。”
他话音刚落，祭坛上的阴铃再次晃动铃铛。
丁铃——丁铃——
诡异的音波扩散，但这一次，站起来的战士里有一半捂住了头，却没有立刻失去意识。
他们的眼睛在空洞和清明之间挣扎，脸上的图腾纹开始发光。
“有意思。”血元子笑了，“古力，你给他们种的‘狼神印’，好象不太管用了。”
古力趴在地上，咳着血，说不出话。
而这时，黑袍人再次开口：
“够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烦。
“内讧到此为止。子时将至，你们要在这里演到什么时候？”
血元子回头看他：
“师伯有何高见？”
“祭品不够，就想办法补。”
黑袍人缓缓走下祭坛，“这三百战士，杀一半，剩下一半足够维持仪式基础运转。至于缺失的节点……”
他顿了顿，兜帽下的阴影转向石门方向。
陆轻的心脏骤然一紧。
“就用那两个老鼠来补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黑袍人抬手，隔空一抓！
石门轰然炸裂！
碎石四溅中，陆轻和魏禾怜的身影暴露在火光之下。
血元子的眼睛眯了起来：
“原来还有客人。”
黑袍人的手虚握在半空，无形的力量如牢笼般罩下。
陆轻只觉得周身空气瞬间凝固，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筑基修士的威压！！！
那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力量，仿佛这片空间本身在拒绝他的存在。
魏禾怜闷哼一声，月华自体内爆发，勉强撑开三尺空间。
但她脸色瞬间惨白，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哦？”魔天绝似乎有些意外，“练气期能抗住我一成力，有点意思。”
他缓缓走近。
每一步，脚下的血色符文就亮起一分。
当他走到距离两人十丈时，整个广场的火光都仿佛被他吸走，周围陷入一片昏暗。
只有他黑袍上流转的暗红纹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
“月魄玉碎片，交出来。”黑袍人伸出手，“还有那株仙莲。”
陆轻咬紧牙关，试图运转《养元纳气经》，但灵力在经脉中寸步难行。
青玄剑在背后嗡嗡震颤，剑身上的裂痕越来越多。
魏禾怜盯着黑袍人，忽然开口：
“你是魔天绝。血元子的师伯，盖天阙的师兄。”
魔天绝脚步一顿。
“你知道的不少。”他声音依旧沙哑，“看来北朝仙盟的情报网，确实比我想的要广。”
“盖天阙在南朝牵制明月楼，你在这里帮血元子铸体。”魏禾怜继续道，“你们师兄弟，倒是分工明确。”
“分工？”魔天绝笑了，笑声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小姑娘，你太高看盖天阙了。他不过是个传话的——真正要做的事，都在我这里。”
他忽然抬手，五指凌空虚抓。
魏禾怜怀中的月魄玉碎片，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紧接着，陆轻怀中的玉盒——装着八节仙莲的玉盒——
也脱手飞出！
两样宝物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入魔天绝手中。
他低头看了一眼，兜帽下传出满意的轻哼：
“虽然碎了，但本源还在。仙莲的灵气也足够纯……勉强够用了。”
血元子走上前：
“师伯，既然宝物到手，这两个人就交给我——”
“不急。”魔天绝打断他。
他握着月魄玉碎片和玉盒，转身走回祭坛。
血色晶柱中的暗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挣扎得更剧烈了。
魔天绝在晶柱前停下，将碎片和玉盒放在祭坛边缘的符文中。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月亮已经升到中天，边缘的黑色蚕食了将近三分之一。
“时辰快到了。”魔天绝说，“血元子，准备开始。”
血元子眼中闪过一丝狂热，立刻盘膝坐在晶柱前，双手结印。
古力挣扎着爬起来，重新开始舞动骨杖，诵念咒文。
阴铃和血毒也各就各位。
而魔天绝……
他转过身，看向依然被禁锢在原地的陆轻和魏禾怜。
“你们两个，运气不错。”他缓缓道，“本来是要拿来补节点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抬起右手，食指凌空一点。
两道暗红色的光丝从指尖射出，瞬间没入陆轻和魏禾怜的眉心。
陆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力量侵入识海，直冲《小灭意》残篇所在的位置。
那道毁灭意念仿佛被激怒了，疯狂旋转起来，与入侵的力量猛烈碰撞！
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七窍都渗出鲜血。
魏禾怜的情况更糟。
她修炼的《太阴清华引月诀》本就是至阴功法，魔天绝打入的力量同样阴寒，两股力量在她体内交缠冲撞，几乎要将她的经脉撕碎。
“忍住。”
魔天绝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识海中响起，“我在你们体内种下了‘血引’。等仪式开始，地火灌注时，你们会作为‘活引’，引导部分地火之力注入血元子体内——这比用死物引导，效率高十倍。”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当然，作为‘活引’，你们会承受地火焚烧之痛。熬过去了，或许能捡回半条命。熬不过去……那就化为灰烬，成为血元子道体的一部分。”
说完，他不再理会两人，转身面向祭坛。
血元子已经开始接引地火。
祭坛下方的地面，浮现出三百个暗红色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连接着一条血色沟渠。
一百零三个被囚禁的祭品，加之近百名血狼部战士的鲜血，正沿着沟渠奔涌，注入那些光点。
但光点只亮起了一百多个。
剩下的，依然黯淡。
“节点未满。”魔天绝冷声道，“血元子，你确定要冒险？”
血元子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晶柱上，嘶声道：“开！”
轰——
祭坛中央，地面裂开一道缝隙。
炽热的气浪冲天而起，暗红色的岩浆在裂缝下翻滚。
那不是普通的地火，而是混杂了血煞、怨气、以及某种古老衰败气息的污浊之火。
火焰喷涌而出的瞬间，陆轻和魏禾怜体内的“血引”同时被激活！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
陆轻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扔进了溶炉，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骼都在燃烧。
更可怕的是，那股火焰正顺着经脉往丹田里钻，试图点燃他苦修多年的液态灵力。
他死死咬住牙关，《养元纳气经》疯狂运转，试图将火焰逼出去。
但没用。
那火焰如同附骨之疽，反而顺着灵力流动，蔓延得更快了。
旁边，魏禾怜已经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月华在她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光罩，但光罩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陆……轻……”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陆轻看向她。
火光中，她的脸色惨白如纸，但眼神依然清澈。
那眼神在说：撑住。
他重重点头，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
小灭意，正在疯狂旋转。
那股毁灭一切的意念，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不再抗拒，反而主动引导地火之力，冲向小灭意所在的位置。
毁灭对毁灭。
既然无法熄灭火焰，那就让它烧得更旺，烧到极致，烧到……同归于尽！
轰——
识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剧痛达到了顶点，然后骤然一轻。
陆轻睁开眼睛。
世界在他眼中，变了。
他依然能看见燃烧的祭坛，能看见痛苦挣扎的魏禾怜，能看见狂笑的血元子和静立的魔天绝。
但他还能看见更多。
他看见祭坛下方，那三百个光点中，黯淡的那些正在疯狂吸收周围的一切——
血煞、怨气、甚至同伴亮点的光芒。
他看见血色晶柱中的暗影，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血元子设下的锁链，每一次侵蚀，锁链的光芒就弱一分。
他看见魔天绝的黑袍下，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象是活物。
他还看见……
月魄玉碎片和八节仙莲玉盒上，浮现出极其细微的裂纹。
裂纹中透出的不是灵光，而是一种浑浊的灰暗。
就象……
就象之前在塔楼看到的那本玉册，就象尹鸠长老阵盘上即将熄灭的玉石。
那是衰败的颜色。
陆轻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想起了玉册上的记载，想起了阵盘上熄灭的星辰，想起了地火中混杂的衰败气息。
这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这个仪式，从一开始，就创建在某种正在“衰败”的东西之上。
而衰败的东西，最怕什么？
最怕……更多的衰败。
他看向魏禾怜，用尽最后的力量传音：
“把月华……收回去。”
魏禾怜一怔。
“听我的……收回去……让地火……烧进来……”
魏禾怜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不解，但最终，她闭上了眼睛。
体表的月华光罩，骤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