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戈壁的寒风如刀。
陆轻与魏禾怜伏在断崖边缘,下方二十丈处,一方深潭在月光下泛着幽黑的光。
潭水静止如墨,水面没有一丝涟漪,仿佛死去已久。
“就是这里。”
魏禾怜压低声音,手中月魄玉碎片散发着微弱的月白光晕,“灵池入口在水下。孙小七,你先下。”
瘦小的少年无声点头。
他将避水符贴在胸前,又从怀中取出三枚黑色小丸含入口中——
那是北朝秘制的“闭息丹”,可在水下支撑半个时辰。
“若遇险,捏碎这个。”
魏禾怜递给他一枚银色铃铛,“我们在岸上能听见。”
孙小七咧嘴一笑,露出虎牙,随后如游鱼般滑入水中。
水面荡开一圈波纹,旋即恢复死寂。
岸上两人摒息等待。
一息,两息……三十息过去,潭水依旧平静。
陆轻的神识探向水下,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
那不是阵法,是某种天然的阴寒之力,将神识隔绝在外。
“这潭水不对劲。”他低声道,“太阴,阴得反常。”
魏禾怜手中的月魄玉碎片忽然发烫。她皱眉道:
“碎片在吸收潭水的太阴之气……这潭底,恐怕是上古时期被刻意改造成的‘养阴池’。”
话音未落,远处废墟方向传来沉闷的爆炸声。
轰——!
声音经过废墟断壁的回荡,在戈壁上载出很远。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火光在夜空中短暂亮起。
“赵前辈他们动手了。”
陆轻凝神感知,“有灵力波动朝东侧去了……至少四道,都是练气中期以上。”
调虎离山,成了。
水面就在这时破开。
孙小七湿漉漉地爬上岸,脸色发白,嘴唇发青——
不是冻的,是某种阴气侵体的迹象。
他快速比划了几个手势:
水下三十丈有洞口,宽约两人并行。洞内有发光苔藓,可照明。
但洞口水流有异,需侧身通过。洞内深处……有东西守着。
不是人,也不是血傀。
“什么东西?”魏禾怜问。
孙小七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水下,做了个“看不见但能感觉到”的手势。
“多久能通过洞口?”陆轻问。
少年竖起三根手指——
三息。
但每息都必须精确侧身,稍有偏差就会被暗流卷走。
魏禾怜从怀中取出三根红绳,每根绳上都系着一枚铜钱。
“缚阴索,下品法器。入水后系在腰间,三人相连。若一人被卷走,另两人能拉回。”
三人迅速将红绳系好。
魏禾怜打头,孙小七居中,陆轻殿后。
入水的刹那,刺骨的阴寒直透骨髓。
这寒意与寻常冷水不同,带着某种侵蚀灵力的特质。
陆轻体内的养元纳气经自行加速运转,淡青色灵力在经脉中奔涌,抵御着寒意。
胸口的月魄玉碎片则传来相反的温热,贪婪地吸收着水中的太阴之气。
下潜。
水下世界比想象中更诡异。
没有鱼虾,没有水草,只有纯粹的、幽深的黑。
孙小七所说的发光苔藓在更深的地方,像遥远的星辰。
二十丈,二十五丈……
前方出现洞口。
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入口,边缘参差不齐,但洞口的水流却是异常——
不是向内吸,也不是向外涌,而是像被无形的刀切开,左右分流,中间形成一个仅容侧身通过的狭窄“信道”。
魏禾怜率先侧身挤入洞口。
她的动作极慢,几乎是一寸寸挪动。水流擦着她的身体流过,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那不是水声,是水流切割灵力护罩的声音。
孙小七紧随其后。
轮到陆轻时,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灵力收敛到极致,侧身探入洞口。
就在他身体一半进入洞口的瞬间——
识海中,《小灭意》残篇骤然自行运转!
不是攻击,是疯狂的预警!
陆轻想也不想,右手猛地拔出青玄剑,剑身未完全出鞘,但一缕冰寒剑气已透出,斩向左侧水流!
“铛——!”
金铁交击声在水下闷响。
剑气斩中的不是什么水流,而是一根近乎透明的、细如发丝的线。
线被斩断的瞬间,一股阴毒的神念顺着剑气反噬而来,直冲陆轻识海!
“哼!”
陆轻闷哼一声,鼻腔渗出血丝,但《小灭意》已在识海中形成一层无形屏障,将那神念冲击勉强挡下。
前方,魏禾怜和孙小七同时回头,眼中都是惊骇。
三人加速通过洞口。
进入洞穴的瞬间,压力骤减。这里竟是一个天然的气腔,头顶有空气,脚下是浅水。
岩壁上长满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苔藓,将洞穴映照得如同鬼域。
魏禾怜立刻检查陆轻伤势:
“怎么回事?”
“洞口有陷阱。”
陆轻抹去鼻血,脸色难看,“不是阵法,是……某种活物布下的‘警戒线’。我的剑气斩断它时,被反噬了。”
孙小七忽然指向洞穴深处。
在幽蓝苔藓的光晕中,隐约可见洞壁上有东西在蠕动。
不是一只,是一片——密密麻麻,复盖了整个前方信道的洞壁。
那是一种半透明、如水母般的生物,拳头大小,身体中心有一点暗红色的光核。
它们附着在洞壁上,触须缓缓飘动,每一次飘动都会带起一丝微弱但清淅的灵力波动。
“噬灵水母。”
魏禾怜声音凝重,“上古时期培育的守洞生物,专食灵力。单个只有练气一二层的威力,但这里是它们的巢穴。惊动一只,全部都会苏醒。”
陆轻看向前方信道——
至少百丈长,洞壁完全被噬灵水母复盖。
想通过,要么杀光它们,要么……
“用寒潭晶露。”他低声道。
魏禾怜一怔:“现在?”
“噬灵水母属阴,但寒潭晶露是至阴至纯之物,对它们而言既是补品也是毒药。”
陆轻从怀中取出玉瓶,“少量散发气息,可诱使它们进入‘休眠吸食’状态。但我们必须快速通过——一旦它们发现吸不到实质的晶露,会立刻狂暴。”
魏禾怜也取出自己的那瓶:“一起?”
“不,用我的。”陆轻拔开瓶塞,倒出一滴冰蓝色的液体在指尖。
液体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整个洞穴的温度骤降。
岩壁上的苔藓光芒都暗淡了几分。
前方,所有噬灵水母的触须同时转向这个方向,中心的光核急速闪铄——
那是极度渴望的信号。
陆轻将那滴寒潭晶露弹向信道深处。
晶露在空中划出一道冰蓝弧线,落在三十丈外的水面上。
哗——!
所有噬灵水母同时动了!
它们如潮水般从洞壁上脱落,疯狂涌向那滴晶露!
“走!”
三人如离弦之箭冲向信道。
脚下水花飞溅,两侧是密密麻麻蠕动的半透明生物。
有些水母触须几乎擦到衣角,但都被晶露的气息吸引,无暇他顾。
五十丈,七十丈,九十丈……
就在即将冲出信道的瞬间,后方传来尖锐的嘶鸣!
最先接触晶露的那批水母发现“食物”只有一滴,立刻发出警报。
整个水母群沸腾了,它们转身,无数触须如箭矢般射向三人!
“上去!”
魏禾怜厉喝,双手结印,月白色光刃在身前凝聚成一面光盾。
触须撞在光盾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孙小七已冲上信道尽头的石台,反手掷出三枚黑色弹丸。
弹丸在水母群中炸开,爆出大团墨色烟雾——
是扰乱感知的“墨障丹”。
陆轻最后跃上石台,青玄剑终于完全出鞘。
剑光如霜,一道环形剑气横扫而出,将最前方数十只水母斩成两半。
但更多的水母涌来,它们被激怒了,中心的光核从暗红转为血红。
“进石门!”魏禾怜指向石台后方。
那里有一扇古朴的石门,门上刻着早已模糊的纹路。
门缝紧闭,但能感觉到门后有微弱的灵力波动。
陆轻冲向石门,双手按在门上,全力催动灵力——
石门纹丝不动。
“需要钥匙!”孙小七急道,水母群已涌上石台。
魏禾怜看向陆轻,两人几乎同时取出月魄玉碎片。
两块碎片靠近的瞬间,月白色光华大盛。
光华投射在石门上,那些模糊的纹路竟一个个亮起!
咔、咔咔……
石门内部传来机关运转的声音。
门缝缓缓张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进!”
三人鱼贯而入。
最后进入的陆轻反手一剑,剑气将追到门口的数只水母斩碎,同时一脚踹在门上。
石门轰然闭合,将嘶鸣声隔绝在外。
门内一片漆黑。
孙小七取出火折子点燃——
火光映照出一个狭窄的石室,约三丈见方。
石室空无一物,只有对面另有一扇门。
但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石室中央的地面上。
那里有一个用暗红色颜料画成的阵法,阵法中央,盘膝坐着一具骸骨。
骸骨身上的衣袍早已腐朽成灰,但骸骨本身却莹白如玉,甚至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骸骨左手按在胸前,掌心下压着一枚玉简。
右手则指向前方那扇门,手指骨骼的姿势很诡异——
象是在最后一刻,还想推开那扇门。
“坐化的修士。”
魏禾怜低声道,“至少是筑基期,否则骨骼不会玉化。”
陆轻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骸骨胸前的玉简上。
玉简表面刻着两个古篆:
遗言。
他伸手想取,魏禾怜却拦住:
“小心。高阶修士坐化之地,常设禁制。”
陆轻点头,先以神识探查。
玉简上确实有禁制,但极其微弱,象是随时间流逝已濒临崩溃。
他小心地渡入一丝灵力,禁制应声而破。
拿起玉简,神识探入。
一段影象在脑海中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