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依据舆图指引,陆轻抵达了京城西面百里外的“长亭镇”。
此镇是进入京畿的要冲,商旅往来频繁,镇子不大,却颇为繁华。
镇口有官兵设卡盘查,因临近京城,检查颇为严格。
陆轻排着队,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散开,观察着前方。
轮到一名背着书箱的寒酸学子时,官兵厉声喝问:
“路引呢?籍贯何处?赴京所为何事?”
那学子似乎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
“在,在下张芯,江州府人士,赴京,赴京赶考。”
“江州府?”
官兵翻看着他的路引,眉头紧皱,“这路引格式有点问题啊?说!是不是北边混进来的探子?”
“官爷明鉴!绝非探子!”
自称张芯的学子更慌了。
陆轻目光微动,注意到这学子虽衣衫朴素,但手指纤细,指甲修剪整齐,不似常做农活之人。
而且其体内,隐隐间有一股微弱的火煞之气波动,与那朱晗张身上的“火灵玉”同源,只是更隐晦。
拜火教的人?
也混在学子队伍里?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眼神精干的汉子走了过来,打着圆场:
“王头儿,算了算了,一看就是个不通世事的书呆子。”
“这会试将近,各地学子涌来,路引出点小差错也难免,别眈误后面人进城。”
说着,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那官兵掂了掂银子,指尖蹭过银锭冷光,脸色稍霁,摆了摆手满脸堆笑:
“曹大人您心善,体恤下属!”
转而瞪向那名叫张芯的学子,“行了行了,算你小子走了运,赶紧过去!下次再敢文书不全,定不饶你!”
张芯如蒙大赦,连连作揖,快步进了镇子。
那称曹大人的汉子目光扫过张芯背影,闪过一丝疑虑,随即看向陆轻,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
“这位公子,也是赴京赶考的?请出示路引。”
陆轻将早已准备好的大师兄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完美路引递上,气度从容:
“江宁府,陆轻。”
汉子检查无误,态度却客气了许多:
“原来是江南才子,失敬。”
“请。”
陆轻点头致谢,步入镇中。
他能感觉到,那汉子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稍长了些许,似乎也在判断他的身份。
“长亭镇这地方,果然是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陆轻心中暗道,那曹姓汉子散发的练气三层气息明显是修行中人。
他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要了间上房。
关上门后,立刻盘膝坐下,神识以客栈为中心,缓缓向外蔓延。
镇上气息混杂,凡人居多,但有几处地方灵气或邪气波动异常。
一处是镇东头的李家大宅,血气隐隐,带有魔道功法的特有腥味,但气息不强,大概就是练气五层的水平。
另一处是镇西的瓦罐寺,香火气中混杂着那股令人不快的“火灵玉”气息,应是拜火教据点。
而刚才那个汉子的气息,则在镇中一家茶馆停留。
“先接触这人。”陆轻做出决定。
傍晚,陆轻来到那家茶馆,果然在角落看到了独自饮茶的汉子。
他径直走过去,拱手道:
“曹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汉子警剔地抬头,手已按在腰间佩刀上:
“阁下是?”
曹四仁目光凝注,语气藏着几分审视,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袖角。
陆轻唇角噙着一抹淡笑,指尖在桌面轻划而过,一缕精纯平和的灵力悄然弥散,声线温润却暗藏笃定:
“山野散人陆轻,奉师长之命云游历练,专司除魔卫道,此番前来,是为镇上异事而来。”
曹四仁立时瞳孔骤缩,面色微变,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紧——
他打量了陆轻几眼,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深不可测却又中正平和的气息,心中信了七八分。
“原来是云游的道友,在下曹四仁,是钦天司驻长亭镇的执事。”
曹四仁松了口气,压低声音,“此地不是说话处,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曹四仁在镇上的秘密落脚点——
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关上门,曹四仁立刻道:
“道友是为魔道妖人马末都而来?”
“不止他,还有拜火教。”
陆轻点头,“曹大人在此调查许久,想必已有眉目?”
汉子苦笑:
“眉目是有,但棘手。”
“那魔道的邪修名叫马末都,乃炼血堂弟子,阴险狡诈,藏在李宅深居简出,与拜火教往来隐秘。”
“我不过练气三层,人手不足,不敢打草惊蛇。”
“而且……”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京城会试在即,上方严令,近期各地需保持稳定,不得出大乱子。”
“我这有点投鼠忌器。”
陆轻了然。
对于朝廷来说,三年一度的会试是选拔人才、彰显文治的大事;
对于钦天司背后的南朝仙门正道来说,是稳定凡俗秩序的关键点,绝不能出纰漏。
地方镇守为了政绩,自然是能压就压,维稳第一。
“理解。”
陆轻道,“我此番前来,主要为查明真相。”
“若曹大人信得过,我可助你一臂之力,在不引起大动静的前提下,拔除这两颗钉子。”
曹四仁闻言大喜:
“有道友相助,再好不过!不知有何计划?”
陆轻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瑞智的光芒:
“他们不是喜欢混在人群里吗?”
“那我们,就给他们创造一个不得不动的机会。”
“炼血弟子擅长血道之术,需定期汲取生灵精血。”
“拜火教那火灵玉似乎也需要能量滋养。”
陆轻分析道,“我们可以伪造一个优质血食或者蕴含特殊灵气的宝物出现的假象,引他们上钩,在他们交易或动手时人赃并获。”
曹四仁眼睛一亮:
“妙啊!如此一来,我们便是守株待兔,还能抓住他们勾结的证据!”
“只是这饵?”
陆轻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后,里面是一颗蕴含精纯木灵气的丹药——
是最低级的“草木丹”,对高阶修士几无用处,但对感知迟钝的低阶修士或依靠外物的拜火教来说,却象是大补之物。
“此物足以。”
陆轻道,“至于执行这个饵的人选。”
他目光看向曹四仁。
曹四仁拍胸脯:
“我手下有几个机灵的。”
“不。”
陆轻摇头,“你我目标太大。需要找一个,他们意想不到,又合情合理的人。”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白天那个结结巴巴的拜火教暗子,张芯。
“那个张芯,似乎是拜火教的人,但地位应该不高,容易控制。”
“若能让他意外得到此丹,并不小心泄露消息,曹大人,能否安排一场戏?”
曹四仁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
“高!实在是高!”
“让他们的自己人当鱼饵,他们戒心最低!这事包在我身上!”
两人又仔细推敲了细节,定下计策。
第二天,长亭镇上便传出一个消息:
那个穷酸书生张芯,走了狗屎运,在镇外破庙躲雨时,捡到了一颗疑似“仙丹”的珠子,夜里还会发光呢!
消息悄然在特定渠道传开。
当夜,瓦罐寺后院。
拜火教此地的负责人,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僧人,接到了眼线的汇报。
“仙丹?”
僧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张芯那个废物也能捡到宝贝?查清楚是什么了吗?”
“还不确定,但据说灵气盎然,非同一般。”
“张芯那小子吓坏了,想把东西出手换盘缠上京。”
僧人沉吟片刻:
“盯着他。”
“若是真的,哼,肥水不流外人田。顺便,把消息无意间透露给东边李宅那位,他不是一直在找蕴含灵气的物事吗?让他们先去碰碰。”
“是!”
与此同时,李宅深处。
马末都也得了消息。
他身材干瘦,眼窝深陷,周身血气萦绕。
“蕴含灵气的珠子?”
他舔了舔嘴唇,“正好,上次的血食品质太差,修为进展缓慢。”
“若真是灵物,抢来献给师傅,也是大功一件!”
“去,盯紧那个书生和瓦罐寺的秃驴!”
陆轻站在客栈窗前,望着窗外长亭镇的夜景,目光平静。
青玄剑在布囊中,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吟,似在回应。
长亭镇的夜,被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
镇东头那间李家大宅,常年紧闭的大门今夜洞开,浓郁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邪异能量波动,惊起了方圆数里内的飞鸟。
客栈房间内,陆轻猛然睁开双眼,眸中一缕青色精光一闪而逝。
“这么快就咬钩了?”
“看来这饵,比我们想的更香。”
他身形一晃,已如青烟般消失在原地。
隔壁房间的曹四仁几乎同时冲出,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朝着李宅方向疾掠而去。
李宅院内,景象宛如人间炼狱。几名拜火教暗子瘫倒在地,胸口各破着一个恐怖血洞,鲜血汩汩涌出,显然已是气绝身亡。
其中一人手中,还死死攥着陆轻用作诱饵的“草木丹”玉盒。
旁侧的中年僧人与张芯早已瑟瑟发抖,眼底盛满难以掩饰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