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逝,如今的进步却是缓慢,虽转换了五十四缕天地灵气,但那练气第十二层的门坎想要跨过去并不容易。
这一日,暮色渐沉,清风观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位是身形已略显佝偻的虎哥,他脸上添了风霜,但筋骨依旧强健。
另一位则是一名面色焦黄、眼带惊惶的农家汉子,细细看入,乃是多年未见的二牛。
算来陆轻已是三十七岁,只因修行有成,面容仍如二十来岁的青年。
二牛与虎哥,却已是实实在在的中年人了。
“小陆师兄!”
“不,陆仙师!”
二牛一见陆轻,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求仙师救命,救救刘家村吧!”
陆轻袖袍一拂,一股柔和的灵力便将二牛托起。
“二牛哥,不必如此,慢慢说,村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声音平和,安抚两人。
虎哥在一旁叹了口气,替六神无主的二牛解释道:
“是村西头那座荒废多年的古庙。近几个月,村里接连有人晚上路过那里后,就变得浑浑噩噩,精气神象被抽干了一样,卧床不起。”
“郎中看了都摇头,说是丢了魂儿。”
二牛这时也缓过气来,急切地补充:
“对对!”
“我爹前几日去邻村吃酒,晚上回来路过古庙,第二天就瘫在床上,只剩一口气了!”
“村里人都说是庙里闹了魅妖,专吸人阳气!”
“我们实在没办法,才斗胆上山,求仙师出手啊!”
陆轻闻言,眉头微蹙。
魅妖?
他在观中典籍里见过记载,乃是一种喜食生灵魂魄精气的精怪,往往盘踞于阴气汇聚的地方。
“师尊如今正在闭关,大师兄外出云游未归。”
陆轻沉吟片刻,看着二牛希冀的眼神,做出了决断,“此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二牛哥,虎哥,我们这就下山。”
他如今灵力已成,青玄剑初通心意,正好需要一番历练。
下了山,陆轻并没有直接去古庙,而是先随二牛去家中查看其父的情况。
只见床上的老人面色灰败,双目空洞无神,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陆轻神识微扫,便能感觉到老人体内阳气衰竭,三魂七魄中的“爽灵”一魄更是微弱不堪。
“好阴邪的手段。”
陆轻心中暗凛,取出一枚师傅赐下的“固元丹”,化入水中让老人服下,暂且护住老人心脉元气。
“这丹可保老伯三日无虞。等我我除去那魅妖,再想办法为老伯调理。”
安抚好二牛家人,陆轻便在二牛的引领下,来到了村西头的古庙。
此时天色已暗,残破的古庙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怪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尚未靠近,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之气便随风飘来。
“你们在这里等着,千万不要靠近。”
陆轻吩咐了虎哥和二牛一句,随即运转灵力,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色光晕,迈步踏入了庙门。
庙内蛛网密布,佛象倾颓。
刚一进入,一股冰冷的阴气便扑面而来,试图侵蚀陆轻的护体灵力,却被那精纯平和的《养元纳气经》灵力轻易化解。
陆轻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瞬间便锁定了正殿梁上一团盘踞的、不断扭曲变幻的黑影。
那黑影似乎也察觉到了闯入者,发出一阵尖锐又充满诱惑力的嘶鸣,猛地化作一张由无数发丝般黑气构成的鬼脸,朝着陆轻扑来!
腥风扑面,直灌识海!
“我嘞个豆!”
陆轻嗤笑一声,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袭来的攻势。
修炼二十一年,心志早已坚如磐石,微末的惑心之术对他毫无作用。
他甚至没有动用青玄剑,只是并指如剑,体内那已颇为浑厚的青色灵力瞬间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凝练的青色剑气,疾射而出!
“嗤——!”
青色剑气如同热刀切油,精准地刺入鬼脸内核。
那魅妖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黑气构成的躯体剧烈翻腾,瞬间溃散了大半,露出内核处不断挣扎的黑暗魂体。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魅妖感受到陆轻身上那精纯灵力的可怕,发出了求饶的意念,“小妖也是被迫在此害人。”
陆轻目光一凝,指尖剑气吞吐不定,并未立刻将其灭杀:
“被迫?”
“说清楚!”
“是……”
“是一块玉!”
魅妖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大概十七八年前,一,道玄奥的灵光坠入这庙中地底,是一块残破的白色玉玦。”
“它自行汇聚阴气,滋养了小妖。”
“但也在小妖魂核中种下了一道禁制,逼迫小妖为它汲取生魂之力。”
“若有不从,便会被它吞噬。”
玉?
月魄玉!
陆轻心中剧震!
师傅风玄子曾与他提过,当年重创一魔头,其随身至宝月魄玉崩碎,散落四方。
难道其中一块碎片,就落在了这里?
他神识立刻向地底探去,果然在魅妖盘踞的梁柱正下方,感应到了一股极其隐晦,却精纯无比的太阴之力!
其气息,与魅妖身上那丝诡异的滋养之力同源,但却更加古老、纯粹,甚至带着一丝神圣,只是被某种邪法污染,显得阴森。
“那玉玦在何处?”
陆轻面色一变,沉声问道,语气中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这正殿地下三尺,被一个铁盒装着。”魅妖不敢隐瞒。
陆轻不再尤豫,指尖剑气迸发,瞬间将那重伤的魅妖残魂彻底净化。
对付这等害人性命的邪物,他是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随后,他依照魅妖所指,灵力运转,徒手破开地面泥土,挖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打开之后,里面垫着腐朽的绢布,绢布之上,静静地躺着半块通体莹白、边缘呈现不规则断裂纹路的玉玦。
玉玦触手温润,内里仿佛有月华流淌,正是典籍中记载的月魄玉无疑!
只是这半块玉玦上,隐约缠绕着一丝与魅妖同源的黑色邪气。
陆轻小心翼翼地将这半块月魄玉拿起,用自身精纯灵力将其暂时封存,放入怀中。
他走出古庙,对焦急等待的虎哥和二牛点了点头:
“魅妖已除,村中当可恢复安宁。二牛哥,令尊的魂魄我已寻回部分,待我回去炼制一道安魂符,便可助其缓缓恢复。”
看着二牛和村民们千恩万谢,陆轻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
他抬头望向卜云山深处清风观的方向,眉头深锁。
夜色如墨,陆轻并未在刘家村久留。
他婉拒了二牛家的千恩万谢和留宿,将一道注入自身灵力的简易“安神符”交给二牛,嘱咐其化水给老父服用后,便与虎哥匆匆踏上了归山之路。
怀中的那半块月魄玉,如同揣着一块寒冰,又似一团隐火,其中蕴含的太阴之力与缠绕的邪气不断交织,让他心神不宁。
此事关系重大,必须第一时间禀告师尊。
回到清风观时,已是后半夜。
观内万籁俱寂,唯有大师兄房间的窗口还透着一丝微光,想必是在打坐炼气。
陆轻没有打扰,径直走向师傅风玄子清修的静室。
他尚未出声,风玄子平和的声音已从内传出:“进来吧。”
陆轻推门而入,只见风玄子依旧盘坐在那个旧蒲团上,青蓝色道袍纤尘不染,雪白长须在通过窗棂的微弱月光下泛着银辉。
风玄子双眸睁开,目光落在陆轻身上。
“此行似有意外收获。”风玄子缓缓道。
“师尊明鉴。”
陆轻躬身行礼,随即将下山后的事情,包括二牛父亲病状、古庙魅妖以及其供述的“玉玦”之事,原原本本陈述了一遍。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半块玉玦,双手奉上。
当那玉玦出现的刹那,静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风玄子的眼神泛起了一丝涟漪,他伸手虚引,那半块玉玦便轻飘飘地飞入他掌心。
他指尖泛起莹莹清光,轻轻拂过玉玦表面,尤其是那断裂的痕迹和萦绕不散的邪气。
良久,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月魄玉。”
“果然是它。”
风玄子将玉玦置于身前地面,目光变得深邃,“此物,曾是一位惊才绝艳的故人之物。”
陆轻摒息凝神,这是师尊即将揭开一段秘辛。
“那位故人,名为鬼万仇。”
风玄子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当年,他与为师同为筑基,曾坐而论道,惺惺相惜。”
“其天资,甚至更在为师之上。”
“然而,他道心偏执,为求速成,竟自创了一门名为‘血元融体术’的邪法,以生灵精魂血肉为资粮,修为进展神速,却也造下无边杀孽。”
“为此,为师不得不与他割袍断义,乃至兵戈相向。”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他晋升紫府后为炼邪术屠戮三座城镇,引得天道震怒,降下雷劫。”
“为师本以为他已在那场雷劫中形神俱灭,没想到……”
风玄子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半块月魄玉上,“没想到他竟借此玉玄妙,预先剥离部分神魂藏于其中,假死脱身。”
“那古庙魅妖魂核中的禁制,汲取生魂之力,恐怕就是为了滋养他这缕残魂,以待日后复苏,或寻机夺舍!”
陆轻听得心头骇然。
以生灵精魂修炼,屠城修法,假死脱身。
这鬼万仇的狠辣与手段,远超他的想象。
“师尊,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处置此玉?”陆轻问道。
风玄子沉吟片刻,道:
“月魄玉乃天地灵物,本身并无正邪之分。其上邪气,乃是鬼万仇强行施加的禁制与用法所致。此玉既与你有缘落入你手,便是你的因果。”
“设法以自身精纯灵力,日夜洗炼,或可化去其戾气,还原其太阴本源,对你修行亦有益处。”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无比郑重:
“但切记,鬼万仇残魂未灭,他定然能感应到此玉落入他人之手。”
“你身怀此玉,日后必会被其或其党羽盯上。”
“修行之路,将平添无数凶险。”
陆轻深吸一口气。
他握紧了手中的青玄剑,剑身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仿佛在回应他的心志。
“弟子明白。”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风玄子看着眼前目光澄澈而坚定的弟子,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很好。”
“明日起,你便专心洗炼此玉,巩固修为。”
“待你初步净化玉中邪气,为师再传你一门炼器养灵的法门,或可助你更好地掌控此物。”
“是,师尊!”
陆轻再次躬身,随后小心地拾起那半块月魄玉,退出了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