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凯旋的大军押解着俘虏，携带着战利品，浩浩荡荡地就要返回榆木川大营。
胜利的喜悦也冲淡了战争的疲惫，军中上下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之气。
虽然他们依旧震撼，这洪武爷怎么来到他们永乐这个年头了，要知道朱元璋都死三十年了，这算什么事？
但永乐朝的官兵对能与开国太祖和传奇名将们并肩作战并取得大胜这件事，他们是激动异常，因为这经历真足以让他们吹嘘一辈子了。
返回的路上，朱元璋或许也因为这饮马瀚海的发现，对朱棣的态度也发生了明显变化，哪怕最多也只是平淡的询问朱棣的治国方针，朱棣的治国手段。
而在路上，朱瞻基有一点逻辑上的问题也被老朱和朱棣发现了。
“老四啊，这一仗，打得还算痛快了。”
朱元璋骑着马，看着前方，说的却是对朱棣的话。
“可你呢，该退兵也该必须退兵了，你的结局也会因此改变……阿鲁台此番甚至被我们抓到，鞑子馀孽元气大伤，至少十年内，漠北都可保无虞。”
来自老朱的突然关怀，朱棣是内心一暖，那还想谦逊几句，老朱话头就突然转移到朱瞻基的身上。
“但是！仗打完了，功过暂且不论。现在，咱得好好捋一捋这桩桩件件的糊涂帐。”
他扭头看向一旁稍显自在的马上子孙，这正一脸笑意看他的朱瞻基。
“瞻基，你小子！”朱元璋指向他，“从头到尾，都是你在穿针引线。你告诉咱未来的历史，你带咱来见咱家老四……可是不对啊，你口口声声说是得了奇遇，知晓天命。可咱思前想后，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他让马匹停下了脚步，直勾勾的看着朱瞻基，老朱纠结的地方也不是大事。
“若仅仅是能穿梭时空，你如何能说出你嘴里此前告诉咱关于咱雄英在未来被人议论之事呢？你这怕不是了解的是更远的未来，你给咱说清楚点。”
唉，老朱反应过来了，朱瞻基此前提及朱雄英时，那说的是未来史学家的争论和猜测。
所以……
朱瞻基也一笑，也不浪费时间的就交代了。
“太祖爷您是明察秋毫，晚辈确实也并未完全坦白……”
“说！”朱元璋和朱棣几乎异口同声。
朱瞻基也不墨迹，大概就交代了能说的状况。
其一，他觉醒了来自未来转世自己的记忆，所以了解的历史远比永乐一朝的还多，他知道了更遥远的未来。
其二，改变爷爷退兵寿终的情况，他就有了开启洪武时期穿越门的力量。
同样……
“若能做到改变太祖爷你那时期的大事，那么晚辈还有继续开启其他时代时空大门的能力，而这就是全部了。”
这么说一切都顺上了，朱瞻基这娃在朱棣和朱元璋，乃至其他洪武、永乐时期重臣眼中，他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老朱也思索了一下，倒是笑道：“你还真是仿佛天命之人啊，此等能力和仙人也无区别……不过你了解的未来之后再说吧，当下关键，老四！”
朱棣肯定明白朱元璋想什么，他马上郑重的在马上拱手：“父皇，永乐一朝记载了此前一切的历史发展，自然可以查阅。”
这是朱棣都意识到的情况，朱元璋更在乎的一定是当下和他洪武一朝有关的‘未来’史书。
“很好！”
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自家老四即使苍老，身为皇帝的他也还是懂自己这个父亲。
不过……
朱棣此刻战事结束后，当下松口气之馀，有些事他也知道必须要提及了。
“父皇……”斟酌了下语言，朱棣抬头说，“这母后和大哥他们……”
“咱都听瞻基那孩子说了。”
朱元璋骑着马，闻言身体也一颤斗，但语气极为平淡的马上回答。
“咱知道你要提醒什么，你想说咱妹子，还有标儿，以及雄英那娃子，都在洪武十五年……唉，也就是明年，会有大难，对吧？”
老朱语气平淡，可朱棣何等人也，他立马意识到朱瞻基这孩子居然在穿越时就说了这些？
他立马惊愕的眨眨眼，同时转头就生气的看向了朱瞻基。
这孩子怎么回事，就算为了证明他的能力和他知道未来的本事，但也不能事先不先跟他这个爷爷通气，就径直捅到了本就对此一无所知，情感上绝对无法接受这等大事的太祖皇帝面前吧？
那是——妻子会死，长子会死，长孙也会死！
“你！”
朱棣是真的气的无法形容，但他指着朱瞻基又说不出其他的训斥之话。
可这种事讲了，万一父皇气晕头生病了，洪武一朝怎么办？
朱瞻基无奈的摇了摇头，老爷子啊，不说又能藏多久？
“爷爷啊，当时情况紧急，孙儿也是为了让太祖爷能完全相信孙儿所言非虚……况且，孙儿以为此等关乎至亲生死的大事，终究是瞒不住的，早些让太祖爷知晓，或能设法改变。”
“改变？但你好大的胆子！”
朱棣几乎是吼出来的，若非朱元璋就在眼前，他恨不得立刻就大骂朱瞻基一通。
在朱棣的古人思维中，这小子完全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除了他担忧朱元璋的身体外，这帝王心术，天家亲情，死个太子，死个皇太孙，背后带来的影响就太大了。
朱棣的反应老朱也看在眼里，但他却叹口气，语气罕见的在平和下开口了。
“好了，老四！”
这对爷孙的争执，老朱不在乎，他甚至清楚朱棣在想什么。
“你啊，也别怪瞻基这娃子。这事儿，怪不得他，是咱逼问出来的。况且，他说的对，知道了，总比蒙在鼓里强。”
“咱知道了，或许就真有一线转机。”
朱棣表情变了变，父皇说的也没错，可这其中变化就太大了。
老朱也懒得再说什么，不过话赶话到这了，他也在乎起了这件事。
“咱啊，不想问瞻基这孩子他嘴里的未来，咱现在啊，就想看看你这未来永乐的史书，书上所写必然不是假的。”
他也感慨了一句。
“不过，老四，你的孙子有这种伟力，真我大明朱家之幸……他这也相当于是老天爷给咱朱家，给咱大明的一次改变机会！”
他重新看向朱棣，有一个事，他更非常在乎。
“老四，你现在是永乐皇帝，见识、手段，都非吴下阿蒙。你告诉咱，若咱现在回去，倾洪武一朝之力，能否保住你母后，保住你大哥，保住咱那苦命的孙儿雄英呢？”
朱棣迎着自己父皇的目光，闻言也知道此刻该回答什么，关注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一位统治帝国二十载的帝王思维来权衡此事。
良久。
“父皇，母后凤体违和，据儿臣，或者说据后世所知，乃是天命之疾，药石罔效。但若提前一年悉心调养，集天下名医，或可延寿数载，亦未可知。”
朱元璋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朱棣又谨慎的说起第二件事，他刚刚通过交流也知道朱元璋来自洪武十四年。
“至于大哥……据记载乃积劳成疾，乃国事所累。若父皇能稍减其负担，令其善加颐养，或可避过那一劫。”
朱元璋有些愣神，合著意思是他累死的自己大儿子？
这多少让朱元璋心情更复杂了，但牢牢记住了来自老四子的建议。
“咱明白了，放心吧。”
然后。
“父皇，母后和大哥还好说，但最为棘手的是……雄英。”
朱棣还准备说什么，朱元璋却突然好象醒悟的多问了一嘴。
“雄英的死，他死于什么？老四你记得不。”
“儿臣记得，史料记载是豆疾，也就是天花……”
朱元璋明显吓一跳，先是看眼朱瞻基，看对方没反应，那就证明这是真的？
他难以置信的转头就说：“豆疾？天花？老四你确定？！”
朱棣沉重地点了点头：“儿臣自然确定。史载雄英侄儿，确系因天花不治而薨。此乃时疫，凶猛异常，尤其对于孩童……唉。”
朱棣适当的叹口气，这声叹息体现出了身为长辈的痛惜。
至少表面是这样，也等于告诉老朱，朱雄英是死于天命。
可是！
天命？
朱元璋沉默着，肌肉在脸上抽动。
朱瞻基之前提及的后世阴谋论，那未必没有道理。
天花可怕是不假，但人为制造天花也并非天方夜谭。
所以他又问朱瞻基：“瞻基！你之前跟咱提过一嘴的，说后世有些读书人，觉得雄英的死……有蹊跷？”
这话朱瞻基没什么反应，朱棣吓一跳。
朱瞻基是又把此前的那一段不厌其烦的说了，朱元璋没反应，目光却紧紧看向一脸错愕的朱棣？
朱元璋是莫名松口气。
‘看来和老四没关系，他似乎也是第一次听瞻基说这话，咱倒是松口气……’
嗯，朱元璋居然怀疑到朱棣头上了，不过也可能和他还不了解永乐时期发展有关。
总之。
朱元璋的脸是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着朱棣，此刻就直接问了一个很直接的问题。
“老四啊，依你看来……这推断，这巧合，可信么？”
朱棣人都傻了，这阴谋论从他孙儿嘴里说出，他也是第一次代入的去想了下。
嘶！
真有可能啊！
但朱棣也不傻，朱元璋这个问题是在问他作为永乐皇帝的政治判断，而不是作为弟弟和叔叔的感情。
那是良久，朱棣才谨慎的说：“父皇，儿臣不敢妄断宫闱之事。天花之疾，确非人力可轻易操控……”
“然，宫廷之中，人心鬼蜮，儿臣现在身为皇帝多年，亦深知权力二字，足以让有些人……挺而走险。”
朱棣可不敢赞同阴谋论的存在，但也直接暗示有可能。
朱元璋想听的就是这个。
“哼，连你也认为有道理啊……”
老朱最后继续纵马回营，但也在一段时间后突然大笑。
“好！真是好啊！哈哈……咱还没死呢，咱活着的时候，就有人开始算计咱屁股底下的位置了？”
他没有点名道姓，但那股森然的杀意，已经让朱棣和朱瞻基都感到脊背发凉。
“行，等忙完你这里，咱就回洪武里看看，这底下到底藏没藏什么魑魅魍魉！”
朱元璋在这里合计呢，朱棣却讶然的看向朱瞻基……
还有这种……瓜吃？
没错，对于最终赢得皇位的老年朱棣而言，这反倒象个瓜，难道真有人敢这般？
那唯一的得利者……
朱棣眼神有过恍然，还真有可能，朱允炆那货的娘家，未必不会挺而走险。
大瓜！
好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