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朱元璋与朱瞻基率军奔赴前线之际,商量了这件未来的是。
后方的永乐大营中,气氛却诡异得吓人。
朱标刚刚那一问,奇妙的一幕就出现了,对于他会死在父皇前面这件事,朱标依旧能平和面对。
这是因为他知道怨天是毫无意义的,认为这是天命如此,而且提前知道就可以改变,未必是坏事。
而且他心中,还有更多他放不下的牵挂,他可以想办法多活几年,这是他作为儿子的念想。
但同样,他也是人父,他有雄英,他也有允炆,作为父亲了解自己子嗣的未来,这也是必然。
可他何其聪明,自己刚刚这一问,永乐一朝的官兵们表情都变了。
他眉头紧皱,可却转身依旧温和的询问:“别怕,尔等皆是永乐朝的臣子,见闻广博。孤心中有的这些些疑惑,关乎我大明国本传承,就望诸位能以实情相告。”
文官一时间有些害怕,他顾虑的正是历史的可怕。
距离朱标最近,官位最高的永乐文臣连忙躬身:“殿下垂询,臣等自当知无不言。只是军国大事,臣等位卑,恐难悉知……”
“孤不问军国大事。”朱标马上打断他,还挥了挥手,“尔等放心就行,孤只问家事。”
“此前孤听瞻基那孩子言及,父皇未来会立孤子允炆为皇太孙。那孤想知道,孤之长子,雄英……他如今在洪武十五年,尚且活泼康健,为何未来的皇太孙,会是他允炆呢?”
一霎那啊!
又问一遍,百官脸都苍白了!
这特么怎么答?
他们彼此对视,那都是惊恐的眼神,嘴唇都哆嗦着,无人敢率先开口。
说皇长孙夭折?
这残忍不?这简直是诛心之论!
更何况,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其本人亦是早逝之命……
早逝无所谓,可这官员表情太明显了,朱标马上色变,厉声追问:“说!雄英他究竟如何了?!莫非也如孤一般,天不假年?!”
轰!
“殿下息怒!”
永乐的官吏们,那是直接就跪了,一点尤豫都不带有的。
“臣……臣等……此事……此事……”
话都说不利索,问题就更明显。
可文官胆子小,另一名武将模样的将领实在不忍见洪武太子如此煎熬,又不敢明言。
但却马上拱手,含糊道:“殿下啊!皇长孙殿下他确是洪武朝便……便蒙太祖皇帝厚爱,只是……这福泽……”
“福泽如何?!”
朱标立刻转身看向对方。
两者对视许久后,朱标也脸色发白,他意识到了哪个可能。
雄英早夭,允炆方能继位,然后四弟纂位……
嘶!
他不敢再想下去,但另一个更让他恐惧的联想却不受控制地浮现。
母后近来就身体有恙,开始不停咳嗽,若雄英于明年去世,她哪个状态的话……
朱标脸色突变,更急切的问:“不对,那,那孤的母后如何了?”
嘶!
永乐官吏们倒吸一口凉气,这洪武的太子爷聪明啊,他怎么一问就问道关键了?
而无人应答下,朱标还斟酌的再说:“放心讲,孤,孤在看到瞻基来洪武年间时,母后凤体是微恙,可人有天福,她,她后来可还安泰?她要是见到了雄英那般……她……”
他的话问不下去了,这话其实几乎明示朱雄英的结局,在试探。
但结果不言而喻。
跪地的官吏们,肩膀都开始颤斗,这状态都明示了。
刹那间,朱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一阵发黑,险些站立不稳。
身旁的侍卫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猛地推开。
“告诉孤!快告诉孤!”
朱标双目赤红,一向温文尔雅的他,此刻竟爆发出从未有过的厉色。
“孤的母后!孤的雄英!他们究竟怎么了?!说啊——!”
也是这句压迫后,军营内官吏们终究也清楚拖不下去。
那位军官,也只能硬着头皮讲:“殿下节哀。孝慈皇后她老人家于洪武十五年八月……仙驭宾天。”
“……皇长孙殿下,他亦是在同年五月因疾薨逝……”
轰——!
朱标瞬间站不稳,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母后……就在明年八月去世?
雄英甚至死在她前面,那不都完了吗!
如果说朱标认为自己十年后病逝,或许还能说是天命难违。
可母后和雄英,他们却几乎是在自己之前接踵而去!
这谁能接受?
他还想起离京前,还去坤宁宫向母后请安,母后还笑着叮嘱他要注意身体,替父皇分忧。
他也想起离宫时,雄英迈着小短腿跑来,抱着他的腿说父父早点回来的呆萌样子……
那些温暖的画面,此刻就是朱标内心最大的痛苦!
这种痛苦,甚至让朱标马上向外冲。
“殿下!!!”
两朝官吏吓一跳,连忙追上。
可……
朱标猛地推开围上的人,踉跟跄跄地就走向拴在一旁的战马处。
“备马!”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翻身上马。
“孤要去追父皇!去追瞻基!孤要去问清楚!孤要去……要去改变!孤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后和雄英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在他抓住马鞍的瞬间,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殿下!”
“快传军医!”
后方大营,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
前线。
朱元璋内心的不详预感越发浓厚,可他又不清楚来自哪里……所以对于这场战事,他的心也更急切了,乃至驱散了和后世敌人较量的心思。
“瞻基,你迅速安排人到后方让老四的中军加速,同时传令兵告诉全军速度再快几分。”
“晚辈明白!”
朱瞻基已经猜到了军营处的变化,你就说,这历史是不是当真残酷?
在这道命令之下,后方的朱棣还诧异的思索间,也是眉宇一变。
这个命令,映射可能……莫非大哥他知道了历史发展?父皇急了!
徐达不是傻子,他也是在思索后,表情微变。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似乎隐约在此前的对话中,听到了朱元璋提及自己女婿皇位时,那种奇怪的神情。
那么现在……
‘太子殿下,莫非知道了历史中不好的发展?’
徐达一点不傻,自己女婿一定不是正常上位,不然朱元璋不会在帅帐中对其态度那般恶劣。
那么太子殿下能知道的情报是……
朱棣并没有听话,他反倒是思索片刻后,下了一个在徐达听来都匪夷所思的命令。
“魏国公啊。”
朱棣苍老的目光看向徐达时,此刻并没有居高临下,反倒是多了种难以言明的怀念,可语气却很坚定。
“你……速带一队精锐亲兵,返回大营,去看顾好太子……朕大哥。”
看太子?
所以自己没想错,但徐达还是一愣。
此刻前线战事正紧,太祖皇帝亲自冲锋陷阵,要求全军加速,此刻这位未来女婿却让他这位大将折返后方?
“陛下?”徐达是下意识地用了敬称,却难掩疑惑,“此刻战局未定,陛下他也尚在前沿,臣岂能擅离?太子殿下身处大营,自有护卫周全……”
朱棣抬手就打断了他,花白的眉毛下,眼神却复杂的不行。
他突然说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岳丈……”
徐达人直接完全呆住了。
眼前的女婿是四十年后的大明皇帝,而这个称呼是他哪个女婿在为成女婿前,在四十多年前的翁婿间亲昵之称。
而那时的朱棣,还是个锐气勃发的年轻藩王,对他这位岳父兼军中前辈,敬重中都带着依赖。
眼下……
朱棣是特意如此,也是至此又试图以关系讲明白道理。
“婿知你忠勇,前线有父皇坐镇,有高煦、刘江他们在拼杀,一时绝对无虞……但后方让人心神不宁啊。”
他抬头和徐达对视,就说:“大哥,或者说太子的性子,你我都是清楚的。他看似温和,实则重情至性,有些历史中的发展,它其实并不好……”
徐达这下听明白了,历史中真有大事发生。
可他终究还想坚持,身为军人的本能也让他无法在战事关键时刻就后退。
“可是臣以为,当以战局为重!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自有天命庇佑……”
但瞬间!
“徐天德!”
朱棣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甚至直呼大名。
他指向了自己。
“你看清楚了!朕,朱棣,是大明现在的皇帝!是永乐的皇帝!”
“尔,难道敢逆朕?”
一句话的说辞,异常有用!
朱元璋和朱棣什么关系不提,但徐达是聪明人。
他抬头对上的是来自未来那位统治着这个庞大帝国二十载,五次亲征漠北的永乐皇帝的眼神!
对方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原本翁婿间的亲情,也是在这一刻被地位的差距给碾碎!
但朱棣也聪明,最终倒是注视对方许久后,语气温和了。
“朕命你回去,不仅是保护朕的大哥,更是稳住后方!朕和你的关系不言而喻……此事只能你去,若朕大哥因悲恸而有所不测,前线军心必乱!”
“况且,尔还记得吗?这种稳定军心的重要性,当年,也是朕年少时在京城大营内,和你……和您学的啊。”
一霎那,徐达也听进去了,更感慨,这女婿不是自己那时候的燕王了,他变了。
可这手感情牌,打的恰到好处。
徐达咬咬牙,倒是听进去,最终一拱手:“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