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被路泽当场逮了个正着,在那之后夏晚秋就象是一只受了惊的鹌鹑,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
她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也显出了几分僵硬,整个人趴在课桌上一动也不动。
而经过刚刚无声的交锋,路泽也差不多能够猜到这个恶趣味的女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了。
从那天晚上她那句“更有趣的似乎是你”开始,路泽就知道这个女人找乐子的方式就是完美复刻某些不良读物里的黄毛行为。
通过当面撬走别人的女朋友,来获得一种扭曲的成就感。
但是路泽在林薇薇那个蠢女人离开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歇斯底里,更没有跪在地上祈求复合。
相反他甚至还能反过来给前任留个体面。
这就让夏晚秋当黄毛的乐子大打折扣。
毕竟这类本子的本质就是一个男人对于另外一个男人的征服欲,女主只是他们py之中最可有可无的一环而已。
她随时可以换成男主所珍视的任何东西。
真正重要的是掠夺,是征服,是看着原主人那种心爱之物被沾污夺走后的绝望和崩溃。
黄毛这种生物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欣赏苦主那张扭曲的脸吗?
虽然夏晚秋是个女人,但这并不防碍她成为一个“精神黄毛”。
所以她才会专程来蹭大二的课,才会借着镜子偷偷观察自己。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捕捉到自己脸上的丑态啊。
不过很可惜,虽然她想得很美,但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其实对于林薇薇没有一丝一毫感情。
“无聊的过家家……”路泽看着屏幕,小声嘟囔了一句。
她夏晚秋想要挑衅就让她挑衅去吧,自己真要回应那才是真正着了她的道。
只要把她当成空气,要不了多久这个女人就会因为觉得无趣悻悻离开,去查找新的受害者了。
但凡多理会她一秒,那都是对自己赚钱大业的不尊重。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第一节大课终于结束了。
夏晚秋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瞬间就站了起来,她在路泽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拎着手提包灰溜溜地离开了教室,连头都没回。
而接下来的时间没有了她的窥视,路泽总算是能够安安心心地码字。
一整个上午,他在【意志坚定】和【勤奋自律】这两个白银级别词条的帮助下如有神助。
迅速将三峡篇推进到了路明非拔起七宗罪这个大高潮。
“爽啊!”敲下最后一个句号,路泽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
他甚至有点期待,读者看到这一段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他合上了笔记本。
这个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周洋还在一旁像只金毛一样眼巴巴地等着路泽。
他时不时看一眼空荡荡的教室门口又看一眼路泽,似乎只需要路泽一声令下他就会立马冲出去。
“老周,你怎么还不走啊?是不饿吗?”路泽合上计算机问道。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我都快饿扁了。”周洋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肚子。
“我托了老刘在食堂给我打饭,你在哪吃?这里还是回去?要是在这里吃的话我现在就发个消息让他们也给你带一份。”
“我不着急。”路泽摇了摇头,谢绝了周洋的好意。
“下午好象就一节选修课吧?一会我还要去找江教授有点事要谈,你先去吃饭吧。”
“又要去江老鬼那里?昨天他又是夸你回答问题角度新颖,又是看了你的书,该不会是想要收徒吧?”周洋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别逗我了,江教授真要想收徒的话估计报名的人能从这里一直排到京城去,怎么可能轮得到我。”路泽笑了笑。
“我是在替江教授办些事,所以他才会指导我一两句的,刚好趁着这会去给他汇报一下进度,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下午再见。”
把计算机放进包里,他背上书包就要离开,但刚迈出一步就被周洋一把拉住了。
“哎哎哎,别急着走啊!”周洋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明个儿就是周六了,大好的周末要不哥几个再聚一聚?”
“这次又是啥理由啊?上次是为了让我从分手里走出来,这次呢?准备庆祝我单身?”路泽挑了挑眉。
“你都单身狗一个了,还那么讲究干嘛?”周洋理直气壮地说。
“哥们一起出来玩还需要找理由啊?非要说理由的话那就是庆祝我们还活着行不行?”
“行行行,你说了算。”路泽也没在意,随口应付了一句。
“那你安排就好,到时候群里喊一声。”
说完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教室。
而在他离开之后,周洋看着路泽的背影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猥琐无比的笑容。
“终于等到了啊……这可是你自己让我安排的,老路……”
“嘿嘿嘿,兄弟我这次一定要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轻车熟路地来到文学系办公楼,路泽门口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了江瑞风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路泽推开门走了进来,只见那个平时正襟危坐的小老头此刻正弯着腰撅着屁股,在办公桌前吭哧吭哧地整理着摇摇欲坠的一堆书。
他吓了一跳,赶忙快步走过去想要搭把手。
“教授,我来吧!”
“别动!”江瑞风头也没抬,大喝一声。
“你先自己坐一会,别碰我的书!我马上就整理完了。”
“行吧,那教授你先忙。”路泽悻悻地收回手,也没有矫情,乖乖地站在一边看起了倔老头跟书较劲。
江瑞风一边喘着气,一边抱着一摞书往旁边的柜子里塞。
“你要是给我搬错地方了,看着是整齐了,但我下次就找不到了。”
“那您老这是费的什么劲儿啊?”路泽有些不解。
“这不是要认真替你把把关嘛。”江瑞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指了指终于重见天日的办公桌。
“总不能让你每次来都窝在那个小沙发上吧?这里光线好,看得清楚。”
听到这话路泽心里莫名有些感动,这个看起来古板严厉的老头其实骨子里是个挺细腻的人。
“对了,你这会来找我是要干什么?遇到瓶颈了?”江瑞风拉过椅子坐下,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
“不是。”路泽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计算机。
“我的稿子写好了,专门来让您斧正斧正。”
“什么?”江瑞风手里的茶缸差点没拿稳。
“你说你写好了?就一晚上?”
“恩,已经写好了,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路泽点了点头。
“你等等!”江瑞风立刻站了起来,把办公桌上那块刚腾出来的空地又擦了擦,然后搬来一张椅子放在旁边。
“快,给我看看。”他指了指办公桌,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路泽打开自己的书包把笔记本计算机拿出来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开机,点进了桌面的文档。
江瑞风扶了扶老花镜,把脸凑近了屏幕认真地端详着。
“铸剑?这个标题倒是简洁有力,也符合‘侠’的征文要求。”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滑动鼠标继续看了下去。
然而在看到第一段的时候,他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甚至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故事一开始并没有写任何有关于“侠”的宏大阐述,没有江湖,没有恩怨。
反而是写了一个名叫眉间尺的柔弱少年在一个老鼠啃咬锅盖的夜晚,因为优柔寡断而在那里纠结烦躁。
他抓住了老鼠却又不忍心杀死,最后还让老鼠跑了。
这种描写充满了荒诞感,甚至有些锁碎。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江瑞风从这看似无聊的文本里总觉得看出来了什么东西。
那种文本背后透出来的冷峻,象是一把藏在棉花里的刀,虽然还没出鞘但寒气已经逼人。
这短短的一段把少年的优柔寡断给刻画得活灵活现,入木三分。
“眉间尺……干将莫邪……”江瑞风停下了动作。
“你这是要写《列异传》里三王墓的那个传说?”
“是的,江教授。”路泽点了点头。
“这个故事我倒是看过,古籍里只有寥寥数语。”江瑞风沉吟道。
“只不过原本的故事似乎和侠客差得有些远啊。”
“您继续看就明白了。”路泽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
毕竟这篇文章的主旨从来就不是什么传统的行侠仗义,而是一个关于复仇和牺牲的黑色寓言。
江瑞风看到路泽这么自信便不再多言,转过头继续看了下去。
起初他的眉头依然紧锁,但看着看着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眼神也越来越亮。
他整个人仿佛都被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吸进去了,连呼吸都变得轻了。
直到看到眉间尺遇见了神秘的黑色人之后……
“妙啊!妙啊!”江瑞风一拍大腿,发出一阵由衷的赞叹声。
“你就是我,他也是我……难怪你会在一开头写了那只红色鼻子的老鼠!”
江瑞风转过头双目灼灼地看向路泽。
“在《列异传》的原典里,楚王因为梦见‘眉广三寸者’搜捕赤鼻刺客,你这是在隐喻啊!”
“那个眉间尺其实是在杀死了那个优柔寡断的自己吧?所以他才会在一晚上就从一个懦弱的少年成长为一个能够从容赴死复仇者!”
“没错。”路泽点了点头,他仔细回忆着脑海中周先生的原文缓缓开口。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一件事。”
“很多人在描写侠客快意恩仇的时候,总是会给他的复仇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为什么复仇就非得是匡扶正义?难道就不能只是单单的复仇吗?一种纯粹不惜一切代价的复仇。”
“有些时候复仇并没有那么多的含义,只要世界能够改变一点点,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哪怕是同归于尽……”
“这种至死方休能够改变世界的仇恨,难道就不算是一种‘侠’吗?”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江瑞风盯着路泽看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我还真是看走眼了。”老教授感叹道。
“我原本以为你是多愁善感的,没想到啊你哪里是多愁善感,你分明是心中燃烧着一团火。”
最重要的是,这团野火似乎比他所见过的任何火焰都要炽热。
它似乎要将原先被定义得死死的“侠客”二字都给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令人战栗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