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将亲自犒军。
此事一经传开,军营中遍布着喜气。
吃肉本是一喜,但更令大家心安的,乃是国君病愈。
对普通士卒们来说,皇帝陛下没垮,就还能带他们杀回去!
痛击那吴狗!
而对于军中将领们,以及蜀中各部派系们来说,陛下安好,他们心中也就为之安定。
想必远在成都的太子刘禅,以及诸葛丞相,都能松一口气了。
无论历朝历代,皇帝若丧,必是举国震动之大事!
将来曹丕、曹睿之死时,吴蜀皆有出兵讨伐,就是要趁他们国君新丧,内部不稳之际,出兵以寻战机。
故而,刘备复出,意义重大!
既然杀猪宰羊,大家都去帮衬,军营中今日一派祥和。
但要想吃上肉,定然是晚上的事了,中午时候,大家又排队前去打饭。
医营之中,医官们是很得士兵们敬重的,往往无需他们自行去盛饭,就有兵卒排着队过来先送给他们。
军卒们这样做的目的,也很简单。
毕竟军中医官们,手掌他人生死,谁人不想与之套些交情,轮到自己受伤的时候期望从中得利。
可今日说来也怪,到了打饭之时,从老医官到其他医官们,皆有一份饭食。
唯独那个叫费安的没有。
这费安也纳闷儿,兵卒们将他身前的医官们,都送足了饭菜。
轮到他时,就自动略过了他。
大多数人略过他时,面无表情,或者故意装作没看到他的模样。
但也有少量粗直之人,甚至特意白他一眼,甚至阴阳怪气的出言挤兑。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从大蒜素配合着杨柳水在军中发挥出效力的那一瞬开始,大家对江北兵营的印象便开始为之改观了。
刘祀亲手撬动了这一切!
仅凭这杨柳皮和胡蒜,成功在军中扭转了风评!
大家对江北兵亲切了,自然便对与江北军不睦的费安冷淡了,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费安,便是那日对老吹病情不理、不顾的那名医官。
眼见得军中之人将他孤立,甚至无视,耳畔近两日又全是称赞刘祀和江北兵的夸耀之声。
费安再又听闻,刘祀已得了甲胄与铁盔,心中顿有些不安。
不久后,趁着老医官清闲下来,费安前来向他请益。
这老医官也是个热心肠,又是一把年纪,见费安来求自己,略一转眼珠,而后言道:
“我等不过一小小医官,与军中兵卒何异?刘祀前程远大,以我观之,颇有宽仁接物之风,若去诚心赔个罪过,兴许能化解此事。”
听到这话,费安赶忙躬身拜道:
“还请先生助我!”
“也罢!”
老医官点点头,便带费安来江北营走一趟。
当老黑他们认出费安时,纷纷目瞪如铜铃,有那脾气比老黑暴躁的,便从地上捡起一块卵石,拿它狠狠敲击着木凳,发出“铛铛”声音,同时不怀好意地盯着费安,一脸的邪气。
老吹见是此人来了,想起当初对自己不管不顾时的冷漠,不由怨从中起。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就落在费安面前不远处。
见这营中十馀人,竟恨不得要活吃了他!
费安两条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不由得哆嗦起来了。
刘祀低下头干着自己的事,也没拿正眼瞧费安。
此人当即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冲着老医官赶忙作揖,这老医官也是心善,忙过来打圆场说着好话。
看到刘祀这个头儿连眼都不抬,一副不管不顾的姿态,老黑他们又不傻。
当即便从老黑身后闪出来一人,手中拿着一把鲜血淋淋的大刀,猛地冲上来大呼了一声:
“呔!好狗贼!”
费安眼见得一彪形大汉,浑身是血,手握大刀,刀头见血,如同凶神恶煞一般直冲着自己而来!
这一幕登时吓得他都快尿了,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地。
恰逢此时,这彪形持刀的大汉冲到近前,却与费安擦身而过,一下就不知去向……
众人哄笑成一团,都在嘲笑费安。
“咦,这莫非是费大医官?”
“哎呀!江北营的土贱,承不起您这贵人,快快起身!”
江北兵们一上来便阴阳怪气的,上来拿话酸这费安。
费安心想,自己已然都跪下了,如今听说刘祀那身扎甲还是赵都督亲赏的,干脆就借机赔礼得了。
反正已然跪下了,他当即便冲着刘祀跪地一拜,显得极为郑重!
“费安先前多有得罪,错把将军看小,今将军以蒜素与柳水救活伤卒,名震三军。”
“某心中惭愧,悔不当初,特来向将军告罪,望将军教训鄙人这番无知举动,做个惩处吧!”
刘祀见状,这才不紧不慢抬起头来,大声呵斥老黑他们道:
“都叫嚷什么?”
“闭嘴!”
说罢,这才过来将费安搀起:
“费医官并非凶恶之辈,先前不过是一番误会,何必放在心上?”
“唉!某只觉惭愧异常,那日未曾施以援手,实在……”
不等费安把话说完,刘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费医官后来也曾动手包扎,若非心中存有良善,岂会救助于人?此不过是些小事,不必放在眼里,倒是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函。”
刘祀说罢,又跟他客气了客气。
费安却依旧显得胆怯,怯怯问道:
“那方才持刀那位兄弟,他是?”
老黑他们就在身后哈哈大笑起来:
“费医官不必放在心上,今日杀猪宰羊,还捉了几只野雉待宰。明明给那几只畜牲捆上双脚,却还是逃了,牛良持刀是为追那禽兽,不是要与您动粗。”
说罢,老黑回过头去,与几个弟兄们暗使了个眼色,纷纷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误会从这儿算是解除了。
但江北兵们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手段,也令费安心中长了见识,挨了这顿窝心骂,今后他反正是不敢得罪这群人了。
他初时还觉得,刘祀是在故意放任这些人捉弄他。
可转念一想,自己来到人家军营之中,先前就有仇,来了又一言不发,人家刘祀总也不能主动过来跟个“仇人”搭话吧?
想通了这些,费安也就不觉得气了,反倒是刘祀后来的谦和,又令他觉得此事得以化解,对方不计较他的过失,反倒以礼相待,十分不错。
就如同刘祀所说的那样,地位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但老黑他们都未曾想到,这一日竟能来的如此之快!
江北兵这就扬眉吐气了?
一切尤如做梦一般,翻转的这也太快了吧!
但其实,在军中拥有些声名了,这也不过才扭转了一些风气而已。
江北兵究竟孬不孬?
这些实打实的认可,是要用血肉去拼、用实力去证明出来的!
刘祀也深知道,将来若无一场硬仗练手,江北军的威名依旧不能算是重振,一样是不能服众的。
好在,如今最艰难的时候都已度过,接下来应当会顺当一些了。
鱼复衙署中。
天至下午,六十一岁的刘备洗漱了一番,理整齐了发丝,头戴冕旒冠,身穿帝袍龙靴,腰间悬挂着天子剑!
一时间,季汉皇帝的威严,在这一刻又重新焕发,雄姿伟岸。
历经生平最大的一次惨败过后,如今的刘备,身上少了一丝英武,多了几分暮气。
他的目光也变得不再锐利,但却更加深邃。
经历过这番沉淀后,气魄也从冠绝一时的险峰,转变为厚重的高山,举手投足间平添了几分雄壮之气。
大汉天子,今日当要犒赏三军!
当然,刘备的心中,更想做到的,还是见一见刘祀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