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恩是德格伦村的自由农,家底虽然没有老汤姆家那般殷实,但总体来说还算过得不错。
就拿这次出征来说,他携带了一把猎弓,一柄长砍刀(实际上就是砍柴刀套上一个长木棍),以及一件绿色武装衣,外加背上的平面阔盾。
这面阔盾是亚恩的曾祖父留下的,据说老人家年轻时是热那亚的雇佣兵,在那里当一名弩手。
遇到战斗,弩手会把背上的阔盾取下来放在身前充当掩体,同时扳动弩机射出弩箭。要上弦的时候,弩手便会转过身子背对着盾牌上弦。这样可以有效阻挡来自前方的攻击,极大提高了弩手在战场上的存活率,也使得北意大利的弩兵慢慢变得远近闻名。
靠着这面阔盾,亚恩在之前的战斗中愣是一点伤都没受,还意外地干掉了两个敌人。这次送信的任务也是他主动请缨,自己想要承担的,为的便是成功后的丰厚奖励,或者说就是土地。
在中世纪,自由农和农奴的区别体现在权利与义务上,而非土地的占有数量。例如10世纪的英格兰,在《末日审判书》颁布前后,农奴平均占有的土地为30到40英亩,自由农则为45英亩左右,二者相差无几。
甚至有些时候,自由农的生活并不一定比农奴要好。
有谚语说道:宁可在仁慈的领主手下做农奴,也不在贪婪的领主手下做自由农。就是当时的真实写照。
而作为一个缺地少地的自由农,亚恩太想进步了!
曾祖父的英勇事迹就象一把锥子,不停地敲击着亚恩的脑袋,让他寝食难安。
同样是出身微末,凭什么曾祖父就能在热那亚的战场上博得名声,甚至攒下钱买地成为自由农,而自己就只能守着几亩薄田,在领主老爷的号令下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他亚恩也是一个不输小汤姆的好汉!
不过前提是自己得活下来,他想到。
为了不让人察觉,他在出发前摘下了长柄砍刀的柄,只把刀头别在身上当作防身武器。
老爷吩咐的信件被他揣在了衣服最里面紧贴着皮肉的地方,信件是由羊皮纸制作而成的,虽然羊皮经过好几轮鞣制,已经变得很柔软,但粗糙的表面还是蹭的他不舒服,不过尽管如此,亚恩也没有把信件拿出来的想法。
从鲁迪村木制的围墙翻下来后,亚恩稍微缓了口气,望了眼身后的木桩,随后便猫着腰,尽量把自己隐藏在草丛里。
“上帝保佑,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他巧妙地绕过下帕利亚斯的营地,贴着地面缓缓进入休斯顿森林,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
他不敢走大路,一路上总是尽可能的往草丛里钻,灌木丛的枝杈时不时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条条不浅不淡的红印,但他反而无比开心。
战士身上没有伤痕怎么行?卡恩心里想着,这下以后跟同伴们喝酒的时候就有了吹牛打屁的谈资。
到时候,我端着酒碗,一只脚跨在桌子上,然后给他们卖个关子:
“想当年,我卡恩孤身一人,辗转腾挪数十英里给大人送信,那叫一个险象环生呐……哈哈”
想到这儿,卡恩不由的笑了出来,不过他很快就捂住自己的嘴巴,再次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荒野中看起来平静祥和,实则在茂密的草丛下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动物,贸然发出声音很可能招来一些猛兽。
“等等,什么味道这么臭?”
走了没两步,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缠住了卡恩的鼻子。
越靠近前几天伏击巴尔的地方,臭味就越浓烈,最后,来到离战场不足10步的位置,他才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当时为了图省事,他和同伴把下帕利亚斯士兵的尸体埋得很浅,没想到现在被林子里的野狗给刨了出来。三五条野狗聚在一起大快朵颐,嘴里时不时发出欢快的呜咽声。
“这都是神的旨意!”
见到令人牙齿打颤的一幕后,卡恩不敢多做停留,他在心底默默祈祷了一句,随后便顺着山坡的一侧,借着微弱的星光,继续赶路。
……
“大人,外面来了一名士兵,自称是李昂·德·罗塞洛爵士派来的信使!”
“什么?李昂?快让他进来,我正愁这几天没有他的消息呢。”
高斯弗雷德男爵闻言,马上放下手中的地图,脸上露出急切的表情。
“是!”
进来通报的侍卫见状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把站在外面的卡恩请了进来,态度比之前躬敬了不少。
这一会儿等侯的功夫,高斯弗雷德也在心里做出了决断,
他猜测李昂来找自己无非就两种可能:要么是已经攻下了桑普村,来向自己请赏。要么是战败了不敢回来,所以随便挑一个替罪羊来打发自己。
“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侍卫拉起帐篷的帘幕,后面走进来一个面色黝黑,疲惫不堪的士兵。高斯弗雷德的心瞬间就凉了下来。
要是打了胜仗,派来的士兵绝对不会是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看来自己还是大意了,竟然轻信了那个混小子的话,白白浪费了宝贵的兵力。
“说吧,李昂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死了,那么最好。如果活着,就请他象骑士一样去捍卫自己的荣誉。”
高斯弗雷德阴沉着脸,似乎能滴下水来。
“回大人的话。”
卡恩完全不明白男爵大人为什么要用一副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自己,嘴里还说了一大串莫明其妙的话,他猜测可能有头有面的大贵族应该都是这样,况且自己只是一名普通士兵,谈不上有任何社会地位,所以马上熟练的跪了下来。
“老爷在前几日击败了盘踞在鲁迪村的下帕利亚斯军队,现在正据守在鲁迪村,抵挡维尔德男爵的进攻。”
说罢,卡恩又把自己的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掀起武装衣,露出肚子,伸长了手臂从最里面的衣服里拿出羊皮纸信件,恭躬敬敬地双手递了上去。
“这是老爷给您的信件,请您过目。”
“什么?你说鲁迪村被下帕利亚斯夺取了?”
高斯弗雷德象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眼睛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问道。
“没错!”卡恩老老实实地回答,后面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已经被老爷夺回来了,还杀死了一名叫巴尔的贵族骑士。”
“可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有关村庄失守的消息!”
“那是因为村民都被下帕利亚斯人杀光了,老爷带我们进村时,没发现一个活人。”
“好吧,辛苦你了。侍卫,快带他下去休息。”
在发现战事走向已经完全脱离自己的预料后,高斯弗雷德再也不敢小看李昂带来的消息。
他叫来侍卫带走了卡恩,然后独自展开信件,看了起来。越往下看,高斯弗雷德的眉头就皱的越紧,直到目光落在了最后那句:
“鲁迪村围墙仅有一人多高,面对下帕利亚斯大军实在是难以支撑,若援军来迟,恐村寨不久又将落入敌手。届时敌人占据整个安妮欧斯山口,补给线再无顾虑,奥尔加尼亚将彻底失去战略主动权!”
“侍卫,快给我把贝尔纳和佩雷两个人叫来,快!”
读完这段文本,高斯弗雷德急切地呼喊着门外的侍卫,拧着眉头在帐篷内来回踱步。
现在计划完全被打乱了,不仅没拿下桑普村不说,鲁迪村也危在旦夕。幸好有李昂在前方驻守,才总算扳回了一点颓势。
可是李昂能守多久?他高斯弗雷德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