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办公室里原本还有些嘈杂的议论声，在此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许曼手中的一摞文件，“哗啦”一声，像散架的蝴蝶，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
白色的a4纸，铺满了她脚下的那片地板，像极了她此刻惨白如纸的脸。
她整个人，像一尊被雷电击中的雕塑，呆立当场，一动不动。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嘴唇，和不断收缩的瞳孔，暴露了她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震惊与恐惧。
林骁
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应该在某个不知名的公司，当一个底层的社畜吗？
他不是应该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市政府核心部门的办公室里？！
一连串的疑问，像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进了许曼的大脑，让她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空白。
林骁的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老天爷的剧本，有时候，真的比任何小说家都敢写。
前天，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宣判自己“没有未来”的前女友。
今天，她却成了自己单位里，一个需要仰望自己的“前辈同事”。
这世间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此。
但，林骁毕竟是林骁。
经过了昨夜那场人生最低谷的洗礼，他的心脏，早已淬炼得坚硬如铁。
最初的错愕过后，他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愤怒？没有。
报复的快感？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强烈。
他的心中，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悲哀的不是许曼的选择，而是他自己，曾经竟为了这样一个女人，蹉跎了整整五年。
吴谦主任，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两人之间那暗流汹涌的修罗场。
他的介绍，还在热情洋溢地进行着。
“小林，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许曼同志。”
他指著呆若木鸡的许曼，脸上依旧挂著那和善的笑容。
“小许是我们从市城建档案馆借调来的业务骨干，能力很强，对老城区的历史资料非常熟悉。以后你们在一个项目组，可要多多合作，互相学习啊！”
合作？
学习？
许曼听到这两个词，感觉自己的耳朵“嗡”的一声，几乎要晕厥过去。
她怎么敢跟林骁合作？
她又有什么资格，让林骁向她学习？
吴谦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冷，他转过头，对着许曼，用一种领导对下属的、略带嗔怪的语气说道：“哎，小许，发什么愣呢？没看到新人来了吗？手里的文件掉了，捡起来就是了嘛。”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在新人面前，展现一下自己领导的权威，又补充了一句足以让许曼魂飞魄散的话。
“快点，跟咱们新来的林副主任，打个招呼啊！”
林副主任？！
这三个字，像三记重锤，一锤接一锤，狠狠地砸在了许曼的心脏上！
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副主任？
林骁？
那个被自己断定“没有未来”的林骁，成了自己的领导？
这这怎么可能？！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梦！
一定是自己还没睡醒！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从这场荒诞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可周围同事们那清晰可见的目光，和林骁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都在无情地告诉她——
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在许曼的世界观，即将崩塌的前一秒。
林骁，动了。
他脸上的错愕，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礼貌而又疏离的微笑。
他仿佛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
他迈开脚步，从容地，一步一步，走到了许曼的面前。
他没有去看地上散落的文件，也没有去看许曼那张惨无血色的脸。
他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用一种标准的、无可挑剔的姿态，悬在了许曼的面前。
他的声音，平静，温和，不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
就像刚才，他在组织部，和王建军握手时一样。
就像他，和办公室里任何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同事，打招呼时一样。
“许曼同志，你好。”
“我叫林骁。”
“以后，请多指教。”
短短的三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准地，扎进了许曼最脆弱的神经。
“同志”两个字，划清了他们所有的过去。
“我叫林骁”四个字，抹去了他们所有的记忆。
而最后那句“请多指教”，则彻底宣告了两人之间，那已经发生了惊天逆转的、全新的身份和地位。
她是前辈许曼。
而他，是领导林骁。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空气中那诡异的张力，却让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林骁的手，就那么悬在空中，稳如磐石。
而许曼，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浑身僵硬，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只手，更不敢去握。
她怕自己一抬头，就会看到林骁眼神里，那足以将她凌迟千万遍的嘲讽和鄙夷。
她更怕，自己一伸手，就会因为控制不住的颤抖，而暴露出内心所有的不堪和狼狈。
“小许？小许？”
吴谦主任的声音，像催命符一样，再次响起。
“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林副主任跟你打招呼呢，你倒是快回应一下啊！”
吴谦有些不高兴了。
他觉得许曼这个下属，太不懂事了，在新领导面前，公然让他这个主任下不来台。
许曼被吴谦的声音惊醒，身体猛地一颤。
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退路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缓缓地弯下腰，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那些散落的文件。
她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根本捏不住那光滑的纸张。
捡了半天，一张都没捡起来。
最终，她放弃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直起身子。
脸色煞白，浑身颤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始终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林骁的眼睛。
她用一种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带着无尽哭腔和恐惧的声音，结结巴巴地，挤出了几个字。
“林林主任好。”
小李和小王几个年轻同事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许曼姐怎么吓成这样？”
“不知道啊，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这个新来的林副主任，气场这么强吗？我刚才看他还挺和善的啊。”
“嘘别说话，看着就知道了，这里面，肯定有故事。”